●▄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要当小公举》作者:辛卯年 文案: 老公举和鸭百万。 被炒被甩还得绝症的人妻受立志当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举,于是拿前夫给的分手费包了个鸭子。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恋爱合约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轻辰,许翰谦 ┃ 配角:孙耀南,陆文宇 第1章 许翰谦敲了敲眼前的门,里面传来有气无力的应门声,调子拖得又长又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进——” 许翰谦推门进去,诺大的包厢里只坐了一个人,电视开着却静音,唯有画面活力四射跳动着,把色彩投映在那个客人苍白的脸上,越发显得他心思难测。 那个人翘着二郎腿仰躺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许翰谦猜想他大概是谁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脸无所谓的天真。 然而等那个人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绝不会是小少爷,对方年纪不小,只是刚刚灯色昏暗,许翰谦一时看走了眼。然而这人面相虽然年轻,可是他眼里全是疲惫和沧桑。而疲惫和沧桑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没有经历过岁月的玩弄,一个人的眼里断不会出现这样死气沉沉的光。 许翰谦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要温习一遍这个道理。 那个人慢条斯理开了口: “听说你在‘金盏’以温柔出名?” 许翰谦推了推平光眼镜,用自己招牌的低沉温和嗓音回答他: “客人给的谬赞罢了。” 那人只当他承认,接着问他: “包你三个月需要多少钱?” 许翰谦一愣,仍然挂着温和疏离的笑容对他说: “先生,我们这里不提供这种长期服务。” “你辞职,我给你一百五十万,三个月结束再给你一百五十万。” 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似乎笃定许翰谦会答应。 许翰谦想了想,对他说: “可以是可以,但必须得等我办完辞职才行。先生您可以先留下联系方式,等我办妥了联系您。” 那个人点点头,要求许翰谦拿出手机,把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输了进去,干净利落地走了。 许翰谦知道有钱人怪癖多,正好他也打算辞职不干了,与其留着伺候各种各样的人,不如辞职跟着这位陈轻辰先生三个月,赚得还多得多。 合算。 许翰谦的行动力很强,三天后他便带着无数不多的家当坐在了陈轻辰的房子里。 白天里的陈轻辰看起来比上一次还要懒洋洋,在大白天里也穿着厚厚的家居服,蜷缩在家里的沙发上。他掏出一式两份的协议,示意许翰谦自己看,一边无精打采地向他说明: “我打听过,全C市都说你温柔,会体贴人,这三个月你就怎么体贴怎么来好了,钱一分不少你的。等过了三个月,剩下的钱也会给你,今天律师也在,我们把协议一并签了吧。” 许翰谦点点头,先拿起来一条条看过,总共也没几条,无非是要求他必须尽心尽力,或者维护他的利益。 陈轻辰伸出一根梅花枝一样的胳膊,勾起茶几上的白瓷杯子,捧在手里,静静等着许翰谦看完合同。他这样盯着,许翰谦反而集中不了精神,不由自主去想这个人怎么和他手里的陶瓷被子一样,苍苍白白,还似乎脆弱得不得了,一碰就要散架了一样。 看不下去,他干脆不看了,反正签完就给一百五十万,哪怕拖着尾款不给,赚得也是他。许翰谦果断签了名字,把自己的那份合约收到了包里面。 律师也走了,不大不小的房间一下子就剩下他们这两个陌生人,气氛一时间不得不沉滞下来。 然而陈轻辰似乎不在意,他总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不是靠着这里就是靠着哪里,软绵绵得像个橡皮人。许翰谦尴尬了一阵,看着陈轻辰昏昏欲睡的脸突然皱起了眉头,拿手背试了试陈轻辰额头的温度,咂舌道: “你发烧了?” 突然被摸额头的陈轻辰微微吃惊了一下,接着就放松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条缝: “你发现啦?” 许翰谦无语,又想着合同要自己做个无微不至的恋人,那现在就要好好照顾生病的雇主才是。意识到这一点,他一开始的拘谨也没有了,果断抱起了干瘦干瘦的陈轻辰,把人送进卧室里,囫囵塞进被窝中。 “你先躺着,温度计在哪里?” “那边衣柜低下。” 他找来温度计,让陈轻辰夹到腋下,又打湿毛巾敷在陈轻辰额头上,问他: “家里有药吗?” “不吃。” 陈轻辰这时候却不配合起来,翻了个白眼不肯告诉许翰谦。许翰谦懒得理他的小任性,在家里翻了一遍还真没找到药,干脆穿着衣服出去了。出去之前还帮陈轻辰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 等许翰谦买完药回来,陈轻辰已经睡了过去。怪不得他看起来总是一副没劲的样子,发烧的人总是没力气,什么都不想干。他弄醒陈轻辰,看着陈轻辰把退烧药吃下去。这时候对方的手机响了起来,许翰谦给他递过去,陈轻辰只皱眉看了一眼就挂断关机,翻身接着睡了。许翰谦看他睡得深了,才悄悄退了出去,给陈轻辰把房门关上。 做完这一切,许翰谦觉得有点好笑,没想到第一天上岗就当起保姆,连裤子都没来得及脱,真是他从业这么多年最纯洁的一次了。 第二天陈轻辰醒来,烧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只是还是难受,赖着不愿意起来,冲着许翰谦哼哼唧唧地撒娇,要他给他做皮蛋瘦肉粥吃。 许翰谦作为一个以温柔体贴着称的男公关,做饭也是一项必备专业技能,做粥当然更不在话下。做好了粥陈轻辰又让许翰谦喂他,喝了三口就不喝了,推着许翰谦让他滚远点。 好在许翰谦这么多年更喜怒无常的更年期妇女都伺候过,陈轻辰这点脾气,在他看来和小奶猫咬人差不多,牙口都没长起来,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等到陈轻辰彻底清醒已经是晚上了,他喝着许翰谦新煮的紫米粥,笑眯眯的说: “不错,你通过测试了,要好好干啊。” 许翰谦被他逗笑,摇摇头端着东西出去洗碗。 第2章 陈轻辰的烧很快就退了,他精神好了一点,一边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一边对在厨房里做菜的许翰谦说话: “诶呀,有人照顾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好得快多了。” 许翰谦正“咄咄咄”剁着韭菜,陈轻辰烧好了就闹着要吃韭菜鸡蛋馅的饺子,韭菜必须得切得碎碎的还不能烂。他一边剁着,一边应他的话: “有我在,病多久都不用担心。不过你还是早点好起来比较好,不然我看着心疼。” “油嘴滑舌。” 陈轻辰笑得心满意足,可惜许翰谦在厨房里做饭看不到。陈轻辰是真高兴,包来的这个小鸭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多了,不愧是夜总会里的NO.2,哄人的手段不错,情话张口就来,长得也好看,身材也好,买他不亏。 陈轻辰这下明白资本社会钱的好处了,只要有钱,什么样的服务都买得来,贴心得不得了。从前他心气儿太高,另一半有钱却不愿意花,全部便宜了那些卖肉的小男孩。可惜自己没有早早领悟这个道理,现在明白过来,却没几天好花了。 想到这里陈轻辰一阵可惜,算算包养完许翰谦之后手里还剩下五十多万,底气十足拿起电话定了一桌福满楼的叉烧包,让厨师直接带着材料来家里做现成的吃。 晚餐的时候陈轻辰和许翰谦两个人面对一大桌子菜,吃得心满意足。陈轻辰心里高兴,他一顿饭既吃了韭菜馅的饺子,又吃了福满楼的叉烧,过瘾。 过去要是他和孙耀南吃饭,一定是紧着孙耀南来,对方爱吃什么他做什么。可是孙耀南不爱吃韭菜,他嫌韭菜味道大,出去不体面。可要是孙耀南不回家吃饭,陈轻辰一个人又不舍得大动干戈包饺子了。 现在好,不用工作,不用伺候那个毛病多多的主子,还不用顾虑钱花完了人没死,想干什么干什么,边上有个帅哥对自己唯命是从,这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 他陈轻辰今年四十有五啦,却没为自己活过几天,感谢相恋二十年的丈夫把自己扫地出门前给了一大笔分手费,让他得以过上这么美妙的日子。要是过两天自己想得起来,一定给他立个牌位好好上两柱香。 许翰谦看陈轻辰吃着吃着停下筷子发呆,呆着呆着又嗤嗤傻笑,露出一个好笑又宠溺地表情,搛起一个饺子喂给陈轻辰。 热乎乎的饺子碰到陈轻辰的嘴唇,他才如梦方醒一样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吃下去,嚼了两下顿住,吐出个小拇指肚大的珍珠来。 陈轻辰楞了一些,看着许翰谦,后者一脸坏笑: “恭喜。” 陈轻辰好奇地捻起珍珠看了看,问他: “人家不都是包硬币么,你从哪里整了个珍珠包进去?这是真的吗?” 许翰谦摇头: “硬币不干净,我就换成珍珠了,看着也好看。这珍珠都是人工养殖的,不值几个钱。” 虽然不值钱,陈轻辰还是觉得高兴,他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中过什么彩头呢,连再来一瓶都轮不上他。过去陈轻辰还想,大概是自己把所有运气都用来遇见孙耀南了,所以倒霉点也高兴;现在不了,现在他觉得之所以这么倒霉,就是从遇见孙耀南开始的。 所以说人也有趣,爱他的时候,看哪里都顺眼,长颗痦子都是美人痣;一朝把爱意消磨了,又哪里都不得劲,觉得对方发旋儿的方向都不该长成逆时针的。 这次陈轻辰吃着了个大珍珠,不管是不是许翰谦有意造成的,他都高兴。他一高兴,话就多了,拿腔拿调地夸了许翰谦几句,一个顺嘴把自己和孙耀南那点破事也想抖搂出来。 许翰谦却不愿意听,他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伸出自己修长的食指压住陈轻辰削薄的嘴唇,温柔地说: “不要说给我听,你可以放下,我怕我不能原谅他。” 陈轻辰打个哆嗦,心说这小鸭子肉麻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把心里那点不甘也就哆嗦没了。他刚刚只是憋得狠了,突然间想把这么多年的怨怼倒给谁听听,没人听那就算了。 反正陈轻辰得了白血病,没几天好过了,临死之前潇洒为主,往事就留在风中吧。 陈轻辰发现白血病的时机有点晚,治起来挺麻烦,但好好治还是能多活不少时候的。他有钱治,但是他不想活了。反正自己无父无母无儿无女,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治了才徒增寂寞,不如及时行乐。 然而这话没必要说给小鸭子听,小鸭子听了容易增加心理负担。他还指望那个家伙能在自己生命里的最后几个月里送上一点温暖,让他这个伺候人伺候了半辈子的老头子也能享受一把被疼爱的感觉。 “好,好,不说不开心的事情,干杯。”陈轻辰开了一瓶红酒,是他前天一个人逛进口超市的时候花五千块买的。这酒在有钱人眼里不算什么,可是陈轻辰能够狠下心买这么一瓶酒,他对自己很满意,觉得真是长进了。 许翰谦看着眼前老家伙的样子,心里默默吐槽了不少话,脸上滴水不漏喝了一小杯,就微笑着收走了剩下的酒,还顺手在陈轻辰鼻子上刮了一下: “你才退烧,不许喝酒。” 陈轻辰背后起了好几茬鸡皮疙瘩,他是着实不习惯被这般“呵护”。可人是自己招来的,也是自己要求这么做的,再不习惯也得受着。 再者说了,肉麻总比冷漠好,对比曾经遭遇的那些冷脸,这刮鼻子的幼稚动作,都显得温馨可爱了起来。 现在有个网络流行语怎么说来着?对了,小公举,陈轻辰决定在未来的日子里把自己当成小公举,许翰谦也得把自己当成小公举伺候。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怎么作怎么来,一口气任性个够。 然后,他就可以潇潇洒洒去死了。 这样等他死后,别人给他写悼词的时候就可以写,我们亲爱的朋友陈轻辰,既无私地爱过,也被无私地爱过。 第3章 再往前推上个二十年,在陈轻辰二十五岁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死气沉沉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也是个孤儿,也没有子息,可是他有朋友,有梦想,还有很多很多的爱,等着塞给某个小伙儿或者姑娘。 得到他爱情的幸运小伙叫做孙耀南,他与他相遇,然后相爱,接着就在一起,一晃就是二十年,都到了两人将要知天命的时候。然后陈轻辰知道了,孙耀南的天命不是自己,自己的天命是郁郁而终。 这真是一个讽刺的故事。 谁能想到,都结婚了的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二十年,有甜蜜有争吵也有共患难,似乎什么都经历过了,也学会对很多事视而不见,那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老家伙却突然开窍,知道追求真爱了。 结果就是陈轻辰这个陪着孙耀南找了小半辈子真爱的人被扫地出门,因为在国外登记结婚的连离婚手续都不用麻烦。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不甘心的,可是陈轻辰没劲儿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接到自己诊断出白血病的电话,而是他实在是受够了。 孙耀南用二十年的时间教会陈轻辰一个道理,什么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更何况他们之间冰远远超过三尺厚,温室效应也无法拯救。三年前陈轻辰就有预感,就算他俩不分手,这辈子也就是拖拖踏踏却全无情谊过下去了。 他们当年好像真真实实相爱过?陈轻辰已经记不清了。他只是隐隐约约记得那时候孙耀南说过最喜欢自己的体贴,那他就结结实实体贴了二十年,将孙耀南伺候得舒舒服服,直到最后被扫地出门。 既然体贴温柔能让那个冷酷无情的孙耀南忍受寡淡无味的自己二十年,体贴应该还是有点意思的,这几日一看,果然如此。在别无所求的时候有个温柔体贴的人在身边,日子确实过得更加舒坦。 陈轻辰拿起桌上放着的药粉,仔细研究了一阵,还是没弄明白这玩意儿到底应该怎么用。他自认为年纪大了,整不明白现在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看不明白立刻高声喊许翰谦过来。 “翰谦!你买的这东西到底干什么用的?” 许翰谦从他背后探过身,把陈轻辰整个人包在自己结实的胸膛里,握着他的手解释道: “你总是手脚冰冷,这是买来泡脚的药粉,要搁在四十度以上的热水里化开,然后烫脚。” 陈轻辰有点不自在,他很少和别人这么亲近,但是心里却告诉自己要克服,不然钱都白花了: “哦,那我试试。” 许翰谦却一手按住正要起身的陈轻辰,拿过药粉说: “你别动,我去给你准备。” 离开之前还在陈轻辰头顶轻吻一记,正好让他感受到,却又不那么刻意。 陈轻辰的老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沉不住气:许翰谦看似温柔,骨子里却是强势的,一步一步强力侵入着陈轻辰的生活,让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越来越像一对热恋的情侣——虽然这也是陈轻辰的要求。 可陈轻辰想得很美,真让他毫无隔阂地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立刻进入甜甜蜜蜜的模式却很难,尤其是和别人肌肤相亲,他从心底里有种抵触感,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陈轻辰觉得自己过度敏感,他打定主意要克服这种洁癖。 许翰谦倒不管陈轻辰怎么想,他只是觉得自己既然拿了钱,就要做实事,耍流氓耍得毫无心理障碍。 这样一对比,陈轻辰心里不由得有些别扭,仿佛自己吃了什么亏,所以当许翰谦端着新买的洗脚机放下的时候,鼓起勇气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原本是想亲嘴的,后来实在下不了那个口。 被突袭的许翰谦有些吃惊,却很快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努力压抑着欣喜的样子,激动地握住陈轻辰的手,仿佛真的是一个追求得到回应的小毛头,收到了心上人微小但宝贵的礼物。 陈轻辰彻底败了。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有的男人出来卖也能卖得满城皆知了,这是小鸭子的本事,换成自己就不行。 陈轻辰纠结了一阵,低头看着许翰谦单膝跪地脱掉他的袜子,细心放进棕色的洗脚水中,打开了加热的开关。 这个洗脚机是许翰谦网购回来的,广告语吹嘘说功能齐全,能按摩,还能针灸,这是运回来第一次开封,让陈轻辰用了。 “这个小东西不就是个热水器么?卖得那么贵。” 陈轻辰把脚放进去感受了一会儿,没觉出什么特别来,遂逗弄许翰谦,后者正在专心致志看着电视,一只手握着陈轻辰的手,不刻意地揉弄着。 陈轻辰正说着,从脚底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击得他心头一跳: “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他问清楚,那电流一下一下密集起来,从脚底板产生的麻痹感一路蹿到了陈轻辰心口,打得他说不上话来,连腰都软了。 许翰谦浑不在意地让陈轻辰靠着自己,向他解释道: “就是轻微的电流而已,刺激人脚底的穴道,有利于血液循环的,要不要给你开大点?” 陈轻辰咬牙,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不好了,又没那个老脸说出来,只好强忍着,任由快慢不定的电流折磨着自己,也不知道许翰谦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电击持续了一阵才停下来,陈轻辰刚松一口气,没成想不到五分钟电击又开始了,打他个措手不及,不由恼羞成怒,一脚踢翻了正在嗡嗡作响的机器,把刚从水里拔出来的双脚踩在许翰谦腿上。 “拿走拿走,难受死了我不用了!” 陈轻辰这辈子没在别人面前这么失态过,做出这般无礼的举动;可是他要是再不停止,身体的反应只会更失礼,甚至有点难看。 这事怪不得机器,只是陈轻辰的身体太敏感。而饶是许翰谦一个七窍玲珑心,这会儿也没弄明白陈轻辰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只能归结于公主都是喜怒无常这点。 不过他脾气好,又是温柔专业户,对这点问题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自然而然撩起自己的衬衣,细细地擦干陈轻辰的脚。擦完后他还握住陈轻辰相较于其他男性略小的脚,在他脚背凸起的蓝色血管上啄了一口,才起身收拾被陈轻辰折腾的一地狼藉。 陈轻辰抱膝坐在沙发上,右手握住刚刚被亲的那只脚,看着许翰谦端着洗脚机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花了三百万雇许翰谦就是为了尽情无理取闹的,那点子愧疚又被刻意压到了心底。 第4章 陈轻辰刚洗完澡,靠坐在床头上玩手机,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里面是正在洗澡的许翰谦。前两天他生着病,许翰谦一直忙着照顾他,累了就睡在沙发上,晚上起来好几次给他擦汗、喂药。今天大概是看他好的差不多了,许翰谦一脸理所当然在陈轻辰洗完澡后自觉进去洗上了。 他现在坐在柔软的床上,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却觉得屁股低下好像硌了什么东西,弄得他坐立不安,心里隐隐有些焦躁。还没等陈轻辰做好心理建设,水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人一把拉开浴室的门,潮热的水汽呼啦一下冲了出来,熏得陈轻辰一颗心也湿漉漉的。 “你……”出来的人只在腰间随意围了一块白色浴巾,系得很低,露出优美的胯骨和人鱼线,流畅健康的肌肉随着主人擦头发的动作变幻着线条,让陈轻辰不自觉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这个时候陈轻辰终于明确认识到眼前的男人要比自己年轻很多,健康鲜活的肉体像是一枚熟得正好的青果,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引人垂涎。 陈轻辰这一刻为美色所惑,突然有点理解自己的前夫为什么喜欢年轻的小伙子,假如把孙耀南和许翰谦同时扒光了放在自己面前任君挑选,他也愿意选年纪更小的那一个。 可想是这么想,当看到许翰谦一步一步欺上前来,陈轻辰仍是觉得浑身长了虱子一样不得劲,恨不得缩进被褥里去,不让这个漂亮的小伙子逮到自己。他也觉得自己一边躲藏、一边还要偷看人家肌肉的样子有些猥琐,却无论如何都摆不出游刃有余的样子。 许翰谦看到老家伙躲躲闪闪、要看不看的样子,被陈轻辰长久以来的色厉内荏逗得腹内暗笑,面上却越发温柔。他随手扔掉毛巾,长腿一跨就上了床,把老家伙整个困在床头,压低了嗓音勾他的下巴: “豌豆公主,为什么坐立不安,需要再为你铺两床褥子吗?” 说完就要去吻他,陈轻辰攥紧拳头,逼迫自己闭上眼睛,想要接受眼前人的调情。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心里想放纵,身体却条件发射一般把人家推下了床。等推完人陈轻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趴在床边往下看,发现许翰谦难得毫无形象仰倒在地,似个教人掀翻了的大王八,胯下的小和尚还一脸懵懂地冲着陈轻辰点点头。 尽管罪魁祸首是自己,陈轻辰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也不伸手拉人家一把,反而幸灾乐祸问他: “你怎么连小裤衩都不穿?” 许翰谦哭笑不得,他纵横情场以来还没有被踢下床去的经验,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陈轻辰这家伙就是个银样镴枪头,看着挺厉害,根本不顶用,骨子里带着一股软乎乎的劲儿,还想学人家扮女王。 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合同里写了,两个人“恋爱”期间,他要无条件地疼爱陈轻辰,把他像公主一样伺候。虽然“公主”两个字看得许翰谦一阵牙疼,可是他所要做的就是把陈轻辰伺候好了,合同结束拿钱走人,不能以自己的喜好或者情绪行事,他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绝不会公私不分。 所以即使被踢下床,许翰谦也不生气,反而有心思细细反省,自己哪一点儿没做好,惹得顾客不高兴了。但是陈轻辰看起来也不像是不高兴,只是猛地被自己吓到了而已。这下许翰谦知道,他应该循序渐进,争取给用户最完美的服务体验。 于是许翰谦坐在地上,开始走知心弟弟的路线: “你刚刚是想到他,才不愿意接受我的吻吗?” 陈轻辰一愣,他还真不是因为孙耀南,他刚刚压根儿没想起来。只是他洁身自好惯了,骤然被别人带着十足压迫感欺身而上不舒服罢了。自从和孙耀南交往后,陈轻辰便再没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即使后来两人积年累月的没有夫妻生活,陈轻辰也顶多自己纾解一下。 于是陈轻辰也这样向许翰谦解释了,顺便要求他手段不要那么激烈,自己年纪大了还是喜欢温和一些的,听得许翰谦直笑,边笑边摇头。 “来,你过来,我给你擦擦头发。” 陈轻辰看见许翰谦头发还湿着,自觉刚刚对不起他,唤小狗一样让他靠坐在自己身前,半跪着给许翰谦擦头发。 他做惯了这样的事,换一个对象也得心应手,力道适中,擦得差不多了还扔开毛巾为许翰谦按摩起头顶的穴道,看许翰谦从鼻腔里哼出舒服的鼻音,陈轻辰像是收到了鼓励,越按越起劲。 许翰谦被按得昏昏欲睡,陈轻辰见状赶紧柔声唤醒他: “头发湿着不要睡,容易偏头疼。” 许翰谦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抓住陈轻辰忙活的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不是雇我来伺候你么?怎么给我按上了?” 陈轻辰呼吸一滞,才想起来这一茬,愤怒地推开许翰谦的大脑袋,自己躺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恶狠狠地指使道: “给我按!” 许翰谦失笑,用同样熟练的手法为陈轻辰按摩脑袋,一边按一边摩挲他的头发,带着茧子的手摸得陈轻辰很舒服。陈轻辰暗自唾弃自己不够坚定,被人伺候这么舒服的事,自己犯什么贱觉得不自在,居然还傻不拉几服务起了这个小鸭子,三百万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轻辰一边享受许翰谦专业级的按摩,一边在在心里不住念叨着“三百万”,不自觉睡了过去。许翰谦看他终于睡了,才停下按得有点发酸的手,把人摆正放平,拉过被子好好盖了起来,然后才穿上衣服,把浴室打扫干净。 等他收拾完回来,陈轻辰又把自己睡成了一圈小虾米,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非要把被子卷起来抱在怀里。许翰谦一直觉得,这样睡觉的人喜欢热闹,却只能孤独,不得不抱着一团会发热的死物,假装自己有人陪伴。 他这样想着,也上了床,陈轻辰感觉到有人来,自觉地贴进许翰谦的怀里,嘴里还嘟囔什么。许翰谦把耳朵凑近了去听,听到陈轻辰不停地念叨着: “三百万,三百万,三百万……” 第5章 第二天陈轻辰醒来的时候,周身暖乎乎的,带着鲜活的热气儿,让他的手脚都不再冰冷,身体也舒服很多。睡得太舒服,他都不想睁眼睛,困顿了一阵儿,感到有人一会儿捏捏他的鼻子,一会儿又扯扯他的耳朵,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许翰谦比陈轻辰高一个头,这个时候正把人整个抱在怀里,左一下右一下地逗弄,见陈轻辰醒了还给他一个轻飘飘的早安吻,像是一片花瓣掠过嘴唇。 陈轻辰刚睡醒不甚明白,猝不及防,到底还是被许翰谦亲到了。可是昨晚他睡得太美好,既没有因为冷半夜惊醒,也没有因为一个人而整个钻到被子里闷到,所以就原谅了许翰谦这个唐突的吻——也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 许翰谦亲完等了一会儿,看陈轻辰还是躺在自己臂弯里眨眼睛,就知道他已经开始习惯自己亲密的举动,以后大概多亲两口也不会被拒绝了。 “你先睡一会儿,做好早饭叫你。” 许翰谦坐起来,拿过T恤打算套上,却被陈轻辰制止: “不要穿这件,只准穿白色衬衫,不许系扣子。” 许翰谦正在穿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一脸古怪地看着说话的人,像是吃惊陈轻辰会说出这样流氓的话。陈轻辰却一脸坦荡荡,撑着腮帮子看他: “去啊,看我干什么。” 金主有令,许翰谦怎能不听,只是这身装束一般都是富婆们穿来勾引他的,露出半个摇摇欲坠的胸脯,趁自己做饭的时候黏黏糊糊贴上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这么打扮,真是风水轮流转。 陈轻辰看着许翰谦套上一件雪白的衬衫,带上他那副金边的平光眼镜,踢腾着一双大长腿走出去,自己也跟着一骨碌坐起来跟了出去。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有钱的老爷们如何骄奢淫逸,他都要体会一把,也看看让孙耀南流连忘返的那个世界,到底是如何的纸醉金迷。 陈轻辰还记得,第一次抓孙耀南的奸时,进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装扮。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只穿着一件透着肉的白色衬衫,翘着一双细细长长的腿,趴在孙耀南身上与他低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打扮成这样子,去勾引一个和自己同性别的人,还偷偷引来对方的正牌男友,玩得一手好宫心计。 偏偏正是他太刻意了,陈轻辰才不相信自己交往了六年的男朋友会出轨,反而被孙耀南轻描淡写的解释糊弄过去,那个时候他和没和孙耀南结婚呢。后来想想,孙耀南脸皮也真是厚的可怕,自己不愿意相信他出轨,他居然就自然而然地顺水推舟,假装被人陷害,半点慌乱都没有,其实早已不知道背叛多少次了。 现在想来,陈轻辰还会为孙耀南的种种欺瞒感到齿冷,不过这些都已过去,他的厨房里正站着一个美男,在毫无怨言地为他服务,何必被古人打扰兴致。 陈轻辰欣赏着许翰谦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样子,愈发满足,只是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最后还是认输一般回房子翻出一条肥肥大大的四角裤递给他: “你还是把裤子穿上吧。” 许翰谦无言以对,他的审美和他的敬业心经过激烈的斗争,最终还是由敬业心占了上风。没有理会审美绝望的咆哮,他老老实实套上了那条桃红和深蓝相间的大裤衩。 看人穿戴整齐了,骨子里保守封建的陈轻辰才长舒一口气,腾出心思看许翰谦在准备什么的早餐。这一看不得了,他劈手夺下许翰谦手里的平底锅,盯着锅底浅浅一层油痛心疾首: “浪费死了,倒这么多油。” 被屡次打断的许翰谦头一次有了无奈的心情,心想你花三百万雇一只鸭子陪你谈恋爱,居然会舍不得那点油,真是岂有此理: “油多了才香。” “歪理,不健康!”陈轻辰“呸”了一声,把许翰谦踢出了厨房,自己挽起袖子开干。 许翰谦再一次被陈轻辰抢了工作,终于隐隐约约意识到,虽然看起来保养得当、衣着不凡,但陈轻辰其实是个伺候人惯了的主,雇自己就是想过一把被伺候的瘾,而不是他原先以为的什么跷家少爷。 就是不知道他哪里来得那么多钱。 许翰谦这边一边看报纸一边猜测,竟然把陈轻辰没有告诉他的故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愧是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手,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 另一头陈轻辰在厨房里框里哐嘡一阵折腾,厨房渐渐传来食物的香气,勾得许翰谦肚子也叫了起来。他看着陈轻辰把煎得油黄的荷包蛋和烤好的面包端上来,又一人舀好一碗粥,才坏笑着提醒他: “诶呀,多少年没人给我做过早餐了,我好幸福呦。” 被许翰谦这么一说,正琢磨着明天弄点中式早点的陈轻辰僵立当场,想把手里的粥泼到许翰谦英俊的脸上去,又舍不得伤了他赏心悦目的面庞。 虽然陈轻辰是觉得自己不舍得浪费粮食。 他真想狠狠唾弃自己一顿,昨天念叨了那么多遍的“三百万”,怎么一觉睡醒就抛到了脑后,又固态重萌了呢?他鸡蛋煎得再漂亮顶什么用,又不能拿去参加厨王争霸赛,最后都要变成一坨排泄物冲进下水道里去。 陈轻辰正懊恼着,“咔嚓”一声,许翰谦把他做得两个煎鸡蛋一起拍了下来。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吃个煎鸡蛋都要拍照?陈轻辰皱着眉头看许翰谦,他年纪大了,非常不能理解这一点。 然而许翰谦只是兴致勃勃道: “除了我妈,你是第二个做早饭给我吃的人,我要拍照留念一下。” 听了许翰谦的话,虽然知道只是虚假的情话,陈轻辰的心情还是变好了一些。见自己做的东西还有人愿意当回事,他也就不计较是不是又没管住自己的手。有时候陈轻辰就是这样,只要能得到一点点回应,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吃完饭碗筷自然是许翰谦来洗,陈轻辰仰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发呆,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酥掉了。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过下去,一定非常舒坦…… 正想着,洗完碗的许翰谦一把抱起了陈轻辰,往卧室里带: “换衣服,我带你出去玩!” 于是今年四十五岁的陈轻辰,被带到了游乐园,陈先生表示自己有点不知所措。 第6章 两个人出了门许翰谦才知道陈轻辰没车,心里觉得奇怪,想这老家伙有钱包小白脸,怎么连个代步工具都没?他倒是乖觉,知道自己就是个被包养的小白脸,所以才拎得清,拿钱办事,不纠缠不动情,广受好评。 对此陈轻辰的理由是因为自己包了他,才没钱买车,还掰着指头跟许翰谦算账,好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没钱。 “你别看叔叔对你出手大方,那也是叔叔用青春岁月换来的血汗钱,你要省着点花。” 许翰谦还能说什么?只能打了辆出租直奔游乐园,顶着出租车司机和陈轻辰的双重诡异目光向金主解释: “我以前的客户都喜欢去游乐场约会,比较浪漫,还能找回青春的回忆。” 陈轻辰撇撇嘴,对此不置可否。 等到了地方,许翰谦才知道陈轻辰车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们去坐过山车好不好?”许翰谦拉着陈轻辰的手,放柔了嗓音,背景音效是过山车轰隆轰隆俯冲的声音,和车上游客吱哩哇啦的浪叫。 “不,我晕车。”陈轻辰死鱼眼看他。 “那去坐摩天轮怎么样?”许翰谦再带着陈轻辰来到摩天轮底下,向他展示摩天轮的缓慢和安全,“传说恋人在最顶端接吻的话,就会永远在一起。” “不,我恐高。”陈轻辰断然拒绝,顺便在心里吐槽NO.2为什么会说这么老土的偶像剧台词。 “……那我们去鬼屋吧!”许翰谦使出第三招。 “不,我怕鬼。”陈轻辰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两人在游乐园里压马路,许翰谦将以前带客户们去的项目轮流向陈轻辰指了一遍,后者没有一个看得上眼,最后的最后陈轻辰一脸生无可恋的坐在旋转木马上,许翰谦举着手机追着他拍,绕着跑了几十圈,等陈轻辰下来的时候许翰谦甚至觉得有点头晕。 陈轻辰吃着汉堡,同情地看了看脸色泛白的许翰谦,顺手递给他一瓶水: “辛苦你了,这也是套路吗?” 许翰谦点点头,暂时没有力气装深情,有气无力地回答他: “我的客户以女性和小男生居多,他们都喜欢来这种地方,玩得比你疯狂多了。” 他们之间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陈轻辰安安静静地吃东西,许翰谦安安静静地喝水,气氛无比的诡异。许翰谦难得生出些挫败感,不知拿这个古怪的老男人怎么办。他今天对出租司机说去游乐场时,陈轻辰那奇怪的眼神就让他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暗骂自己怎么能按着讨好富婆的方式来。 这几天,不止陈轻辰总是懊恼不自觉忘记当小公举的初衷,看起来举重若轻的许翰谦其实也在发愁。他毕竟第一次和陈轻辰这样年纪大的男人相处,对方还老是积极主动地抢活儿,让他这个NO.2觉得受到了挑战。 然而许翰谦毕竟大名在外,凭着多年战无不胜的底气,很快就从一时的挫败里振作起来,认真观察起陈轻辰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的日常言行里分析形势。 他正观察着,陈轻辰已经吃完了汉堡,双眼放空发起呆来。许翰谦见他嘴角沾上了酱汁,想要顺手帮他揩去,对方却在看到他动作的一刹那就反应过来,舌头一卷舔干净了。 许翰谦无力,对这个完全不解风情的老家伙哭笑不得,他伸手固定住陈轻辰的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强势并不容拒绝道: “以后你嘴角的酱汁、牙齿上的菜叶、脸颊上的米粒,全部都归我,你自己不许动!” 陈轻辰楞住,反应了一阵才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不是又没自觉了?” 许翰谦笑他: “还好,你刚刚的表现也很可爱。” 陈轻辰不适应这样的情话,老脸泛起一层薄红,支吾了一阵才勉强摆着谱教训许翰谦: “嗯,你这次表现不错,下次我哪里做得不对,一定要坚定制止我,要不雇你来干什么?” “好。”许翰谦笑着揉他的脸,揉得陈轻辰脑袋都快塞进裤裆里了,心想这小鸭子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在游乐园里简单解决了午饭,陈轻辰突然问许翰谦: “那你平常没有工作的时候,喜欢去哪里啊?” 对于这个问题,许翰谦一时半会儿之间还真答不上来。他干这一行很多年了,要么是在夜总会里陪酒调情,要么就是在酒店、餐厅、游乐场之类的地方调情,空闲的时候还要健身、学习烹饪、学习服装搭配……很多年间他都在为了服务客户不断学习,很少有自己的时间。 听了许翰谦的话,陈轻辰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忍不住说道: “你若不是职业不对,都可以写鸡汤文赚稿费了。” 许翰谦听了直笑,对此不置可否,陈轻辰却来了劲: “虽然出版社把我炒了,影响力还在的,你要不要写一篇‘我怎么当男公关’登出去?” 许翰谦被陈轻辰逗得厉害,笑得一脸愉悦,觉得自己接的这活儿真不错,遇上了个小孩儿似的雇主。 “不过说真的,你喜欢去什么地方啊?” 陈轻辰开过玩笑,又转回了原来的话题,像是真的很在意许翰谦喜欢去什么地方玩,一脸认真地咨询他的意见。 许翰谦不笑了,想了一阵,说: “我喜欢登山。” 他喜欢登山,喜欢像中年人一样穿着丑丑的冲锋衣,装模作样找根木棍当拐杖,随便挑一个山口进去,顺着前人踩出的小路一走走上一天。 走在山里的时候,许翰谦才会短暂地忘掉名酒香车,一步步踏在纯粹的土地上,有种自己还活着的实感。他没有朋友,和同事保持距离,客户更加不会和他做这样的事,所以偶尔进山,许翰谦都是一个人。 他记得最久的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山里走了六个小时,期间一个登山客都没遇到,出山的时候连怎么说话都快忘记了。 今天陈轻辰问这个问题,不知怎的许翰谦的舌头失去了往日的油滑,居然真的一五一十把这些傻话讲给了他。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无趣,而那个常常显得傻乎乎的老头子却坦率地直视着许翰谦的眼睛,笑着说: “是呀,一个人待久了,差点变哑巴。” 第7章 许翰谦看着陈轻辰包容温和的目光,被蛊惑一样问他: “那我……带你去爬山?” “不。”然而陈轻辰坏笑着拒绝了,一副扳回一城的得意感,“你是不是以为我会答应啊?我是小公主,公主才不会去爬山。” 被拒绝也无所谓,只是许翰谦有点点失落,刚刚陈轻辰用他那双年长者特有的和蔼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陈轻辰下一步就要带他奔赴山里。 “跟我去公园吧,年纪大的人不习惯热闹。” 然后两个人去了市中心开放式的公园,那里多是带着孩子出来的一家三口、或者散步打发时间的老人。陈轻辰轻车熟路来到一棵梧桐树下,那里正坐着两个对弈的老者,周围还有些人在围观。 “小陈来啦?好久不见,干嘛去了?” 围观的老人中有人看到了陈轻辰,和他打招呼,陈轻辰也笑着回应,然后让许翰谦去公园外的饭店为老人们的水杯里添热水,自己蹲在人群里指点起江山。 许翰谦认命地带着好几个水杯打水去,里面是不知几泡的焦黄茶叶,肉眼可知不是什么好品种。陈轻辰借自己献殷勤,那些老人们便非常给面子的让出一个小豁口,好让陈轻辰也能看见棋局。 他一看就是一下午,到最后还亲身上阵,和其他老人对起局来,期间许翰谦跑出去接了好几趟热水,好在他腿长不费劲。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陈轻辰似乎正下到兴头上,得意地哈哈大笑,对面的老头子则气得吹胡子瞪眼。 “刘老头,说了总有一天我要赢你吧?” “呸!你一个大小伙天天不务正业,赢了我这样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有什么可骄傲的?” 老头子训他,陈轻辰只是嘿嘿的笑,恐怕是情绪太激动了,居然淌下一管鼻血来。 “诶呦你瞎激动什么啊!” 刘姓老头他们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掏手帕,帮陈轻辰捂鼻子。陈轻辰按着手帕和他们告别,拉着许翰谦的手小声说: “走,去医院。” 许翰谦不明白,流鼻血有必要去医院吗?然而陈轻辰不再说话,脸色白得厉害,进了医院直奔血液科,娴熟地和里面的医生打声招呼,“哐当”一声把许翰谦关在门外。 许翰谦坐在外面冰冷的长凳上等待,冷汗贴着后背流下来,暗自思忖陈轻辰这是得了什么病,居然要到血液科来。他冷静极了,只是有点担心,担心陈轻辰能否熬到给钱的时候,以及他要是在自己手上死了,会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许翰谦没计算自己等了多久,等陈轻辰再出来的时候,他的鼻血已经止住。 看着和医生微笑告别的人,许翰谦有点犹豫,最终还是尽职地扮演好温情脉脉的爱人,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迎上去: “轻辰,你怎么了?我好担心。” 陈轻辰歉意地看着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许翰谦自己的病情: “白血病,一出血就止不住,吓到你了。” 许翰谦知道答案可能会很糟糕,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可怕的病,不由抿起唇,有些生气: “为什么不治疗?你又不是没钱!” “轻辰?你得了什么病?钱不够吗?” 他正说话,身后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似乎是陈轻辰的旧相识。 自二人身后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看起来比陈轻辰还要大,一双眼睛魄力十足,可惜鬓角丝丝缕缕几道银发,再整齐也隐瞒不住他的年纪。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臂弯上挂着的西服外套应当是名牌定制,注视陈轻辰的眼神矜持又轻蔑。 面对来人的关心,陈轻辰满身不自在的样子,不等许翰谦说话就随意敷衍他: “没事,有点贫血,不想住院。” 年长的男人皱眉,不赞同地说: “就算搬出去了,也要照顾好自己,三餐定时吃。” 陈轻辰点点头,与他随口闲聊: “我会的,你到医院来做什么?” 那人回答: “小陆这两天睡不好,我带他来检查一下。” 陈轻辰冲着男人口里的“小陆”点头示意,礼貌地关心一番: “结果怎么样?” “还好,”小陆表情淡淡的,但也并不失礼,“可能是这两天工作压力太大。” 谈了两句,陈轻辰同那两个人告别,从头到尾没有介绍过许翰谦,也没有向许翰谦介绍他们。 他转身的时候,年长男子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踟蹰半晌,最后还是在陈轻辰身后道: “钱不够的话,给苏助理打电话。” 许翰谦听到了这句话,仔细观察陈轻辰,他却毫无反应,步履稳健地往外走。 “你朋友?”许翰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不像是普通人。 “我前夫和他现任。” 陈轻辰一派平淡,像是在说“我吃油条和豆浆”。许翰谦见过很多同时出轨还相安无事的男女夫妻,这样以丈夫相称的男男还是头一次遇上,可现在两人明显已经分道扬镳了,也许陈轻辰的钱就是从他前夫那里来的。 他脑袋里想得很多,却识趣地不会说出来,这会儿又想起了陈轻辰的病情,还是忍不住劝他: “好多得了白血病的人想活却没钱治,你不要轻而易举放弃。” “这两天上火才流鼻血,我还能正常生活几个月,不会在合约期内死。”对于许翰谦的好心相劝,陈轻辰没什么触动,反而转过来让许翰谦放心,“就是一出血停不下来,你可要好好呵护我,别让我受伤了。” 他说着脑补出自己老菊花血流不止的样子,还有心情乐出来,没心没肺地宽慰许翰谦: “你不用担心,好好做扩张的话,不会有事的。” 许翰谦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在两道剑眉之间挤出一个竖起来的“二”,那副真心实意担忧的样子看得陈轻辰心中一片柔软,赶紧补上几句: “我父母双亡,没有后代,人到中年被公司解雇,后脚丈夫也把我甩了,和这些一比,白血病不算什么。你只要好好照顾我三个月就行,其余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怎么可以这么说?好歹一条人命,要我怎么眼睁睁看着?” 陈轻辰笑地开心,似乎听了个蛮好笑的笑话,也就夸张地反问他: “翰谦,你看看我这样子,活着没什么好期待,还不允许期待一下死亡吗?植物人也得有安乐死的机会。”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 “你要是真的心疼这条薄命,等我走了就行行好,料理下我的后事吧。” 陈轻辰谈到自己会死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就好像只是一支蜡烛将被掐掉灯火,灭了就灭了。 第8章 似乎是被陈轻辰那样轻描淡写地语气吓到,许翰谦再没有提关于陈轻辰病情的话题,若无其事地带着陈轻辰去超市买了些菜,回到两人暂居的“家”。 “翰谦呀,”一进屋子陈轻辰就像被人家抽掉了脊椎骨,歪歪扭扭地倒在了沙发上,有气无力冲着许翰谦提要求,“今天晚上我想吃佛跳墙,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许翰谦温和地拒绝了陈轻辰的要求,还向他保证明天带陈轻辰出去吃,吃本市最好的。 陈轻辰踹茶几: “不行也得行!我今天晚上必须吃到佛跳墙!我花钱雇你不是让你说‘不行’的!” 他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佛跳墙哪里是轻易做出来的?可是陈轻辰今天陡然遇上孙耀南,他心里不痛快,仗着自己出钱,毫无负担地找许翰谦不痛快。 陈轻辰还记得孙耀南有次喝多了,他把人扶到床上歇下,转身忙前忙后收拾被孙耀南吐得一塌糊涂的屋子,从地上捡手机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人给孙耀南发了张图片,跟着又发了串文字:“耀南,他们家的佛跳墙真难吃,还是咱们上次去的最好。” 联系人的备注名是“陆文宇”,那是陈轻辰第一次知道这个人,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猜想孙耀南大概固态重萌,又找了个新欢。毕竟已经六年了,他大概也忍到极限了吧? 孙耀南各种电子设备的密码陈轻辰都有,他不喜欢记这些,有时候还要问了陈轻辰才能知道——他什么都不避着陈轻辰。 陈轻辰直接解锁手机,想看看两个人发展到什么程度,发现在自己被置顶的聊天下,赫然就是陆文宇的名字。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小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刺挠了一下。 有段时间两人追一部美食剧,里面主角的拿手菜便是佛跳墙,孙耀南就随口提起自己知道本市有家店做得很地道,有空带他尝尝。陈轻辰一直在等他有空,后来看到这条信息,才一个人循着网上的推荐找了一家,吃完只觉得又贵又难吃,不值得期待那么久。 这是挺久之前的事了,今天在医院里见到孙耀南和陆文宇,陈轻辰突然就想了起来。这些小事明明那么微不足道,偏偏像扎进指尖的倒刺,虽不致命,却充满了存在感,更何况扎了那么多根进去。 他很想向许翰谦狠狠吐槽那对奇葩的狗男男,可上一次对方已经委婉地表明了自己是不听派,只好通过别的方式发泄下情绪: “今天晚上吃不到佛跳墙,我就扣你工资!” 他踢完茶几摔杯子,摔完杯子扔果篮,绞尽脑汁回忆台湾偶像剧里的恶毒女配如何无理取闹,争取模仿个十成十。 许翰谦抱着胳膊看他装,等陈轻辰折腾累了停下手,才走上前去抱住他: “今天很难过吧?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我不嫌你麻烦。” 陈轻辰抱着许翰谦宽阔的背,疲惫一下子爬上了他的脊背,于是倦怠地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头休息。他的声音太柔软,他的胸膛太温暖,他的话又太动听,陈轻辰觉得,要是自己再早二十年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些话,先出轨的不一定是谁呢。 后来许翰谦饭也没做,和陈轻辰抱成一团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画面上正在放《满汉全席》,那些男男女女靓丽的面孔永存在画面中,毫不惧怕时间的流逝。 陈轻辰却对青春永驻不感冒,他过去常常想,时间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慢。如果眼一闭一睁,他们全变成老头子,那些诱惑与刺激便没有机会改变人的心。 看着看着,陈轻辰累了,显得脆弱很多,他靠在许翰谦的肩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在梦里,他又回到签下新工作的那天,陈轻辰带着合同飞奔进等待他的孙耀南怀里,被对方抱着转圈圈。转着转着,他们都变成了流光溢彩的螺旋,最终消融在黑暗里。 许翰谦眼睛看着电视屏幕,其实一直关注着陈轻辰的状态,看到对方睡熟了,才把人放到床上,拿大拇指拂去他眼角渗出的泪。 怪不得陈轻辰那么轻,心事重的人,身体里很难装下其他东西。许翰谦可以给他一个发泄的机会,再伺机安慰安慰,这一套他轻车熟路,做过很多次了,简单有效。 这一次也不例外。 做完这一切,许翰谦继续被陈轻辰打断的工作,进厨房里料理起买的食材,顺便准备今天晚上的晚饭。他淘了些大米小米,混着倒进电饭锅煮上,然后利索地切菜切肉,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陈轻辰醒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饭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他洗完手开吃。 陈轻辰像是忘记自己之前做了什么,面色如常地招呼许翰谦一起吃,还挥舞着筷子点评起来,似乎不挑些刺儿不舒坦。做的菜被批评得体无完肤,许翰谦连忙冲着陈轻辰做出一副委屈自责的样子,害得他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老老实实坐好喝粥。 桌子对面陈轻辰泄气的样子活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秃公鸡,许翰谦再接再厉,一边拿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一边在肚子里偷笑,觉得陈轻辰太好拿捏,根本硬不起心肠。 说句不好听的,他与今天遇见的前夫和矜贵的“小陆”完全不是一个段位,一开始便不是同路人,被侮辱被伤害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这些话太残忍,许翰谦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男公关,从来,不说实话。 没有被告知实话的陈轻辰毫无所觉,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被眼前这个出卖肉体的小鸭子同情了。他只是觉得虽然遇上孙耀南,可发泄过后心情还不错,于是吃得也比前几天多了一点。 他暗自提醒自己,说好及时行乐的,有“美人”为自己洗手作羹汤,千万不能辜负,完全忘记刚刚是谁对着“美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第9章 第二天难得是个大晴天,一大早阳光便炽热地像西班牙女郎,晒得人睁不开眼睛。然而天气再好,陈轻辰打定了主意要狠狠地赖床,谁都不能阻止他。 他把被子整个裹在身上,不舍得从松软温暖的床上爬起来,尽管生物钟已经让大脑开始活跃,依旧平躺着不肯睁眼。许翰谦轻轻地唤了几声,陈轻辰不耐烦地转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人,还不忘迷迷糊糊地吩咐: “早上要吃煎饼果子,买门口左手第三家的,两个鸡蛋两个果子。” 说完便不搭理人了,闭着眼睛努力想要再睡下去。 许翰谦天没亮就醒了,这时候早就晨跑归来,可惜带的早餐是豆浆油条,还得再出去一趟。 这个点出来的人更多了,小区里到处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偶尔也有些老人扎堆坐在花坛边,一边看着年轻人为生计奔波,一边闲聊自己的家长里短。这个小区的房价虽然不低,但位置极佳,周围学校、医院、超市、地铁站应有尽有,绿化和基础设施也做得相当完善,是以入住率非常高,很多家庭在这里过日子,周边的饭店、小吃摊也扎堆聚拢过来。 陈轻辰指定的那家摊位生意火爆,已经排起了长龙,不少还是西装革履的上班族。许翰谦只能老老实实排队,前面等着十来个人。 他出来得匆忙,也没带手机,百无聊赖之下研究起了高高竖起的广告牌,上面正打着小区的售楼广告。许翰谦看了一阵,觉得广告上的室内展示图分外眼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图片上的装修和陈轻辰的家一模一样。 许翰谦看了一阵,马上轮到他了,想了想却走出了队伍。他凭着平时晨练时对小区布局的记忆,拐到售楼处去,向工作人员表示自己想要看一套精装房,工作人员立刻热情地把他领了过去。 许翰谦找到陈轻辰居住的那一套户型,里外转了转,终于确定除了窗帘、沙发套、床单等自备物品,装修、家具之类全是现成的,付完款拎包入住就行。 房子装修得很漂亮,看得出是找专业人员设计的,偏偏缺了些人情味。那一刻,许翰谦站在冷冰冰的样板房里,心里突然生出了些悲凉,不由自主想象起那个老男人一脸漠然住进去的样子。许翰谦终于可以肯定,陈轻辰真的一点想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所以根本没有为这间房子费心的打算,他没心思给自己安排一个家。 而那套看起来温馨可爱的屋子里,陈轻辰一脑门官司瘫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挫败于自己困难的回笼觉。他很多年没赖过床了,已经习惯早早起来忙碌的生活,一时半会儿想偷懒都做不到。 他正发着呆,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是许翰谦买好早点回来了。 陈轻辰这才从爬下床,迎接自己期待已久的豪华至尊煎饼果子。饼子还是温热的,散发着酱料独特的香气,可他接过来吃了一半,才发现许翰谦似乎并没有按照他的要求买:鸡蛋还是一个,果子也只有一半,这让他很不高兴: “这位许先生,你是怎么办事的?你至高无上的职业操守哪里去了?” 陈轻辰不喜欢浪费食物,虽然他很想学电视剧里的人一不高兴就掀桌子,可从小收到的教育令他做不出这种事,所以还是边忍着不快将煎饼果子吃掉,边教训心不在焉的许翰谦。 “喂,跟你说话呢,卖什么呆?” 许翰谦回神,冲他敷衍地笑了一下,随口安慰了几句就钻进了书房里,似乎是在和什么人通电话。 陈轻辰吃过了早饭,许翰谦还没出来,他有些无聊,打开电视看起昨天没看完的电影,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他想要许翰谦带他出去,对方却歉意地说今天有点事,暂时不能出去了。 嘿,这小鸭子,都让自己包了,还有什么事?陈轻辰更加不开心,他觉得这两天许翰谦的表现非常有失水准,一点儿没有刚开始的体贴入微。陈轻辰深刻回忆,是不是自己太好说话,让这个拿钱不办事的小白脸骑到脖子上去了。 他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手段,反而把自己给难住了。难听的话他不愿意说,发脾气摔东西太掉价,打许翰谦一顿?陈轻辰又自认为还没那么生气,要到动手的地步。到最后他甚至安慰起自己,谁工作时间没有个突发状况,既然许翰谦一时半会儿走不开,那他就自己找刘老头玩去。 把自己安慰好了,陈轻辰换上衣服溜达出去,中心公园离这里并不远,他一路散着步就过去了,蹲在梧桐树下看了一上午的对弈,中午还蹭了刘老头的饭。 等到下午一两点,陈轻辰觉得困顿了,才背着手晃悠回家,活像个过着退休生活的老年人。刚走到楼下,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严严实实堵住了楼道,陈轻辰只好等着工人往下一件一件搬东西。 “慢点,这个带着镜子。” 正等着,陈轻辰猛地听到许翰谦说话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可是许翰谦的声音极有辨识度,低沉而有磁性,听得人舌根发酥。陈轻辰伸长脖子一看,果然是许翰谦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正在指挥搬家工人们往楼里抬一个衣橱。 陈轻辰发了一阵懵,转身绕着小区溜达了五圈,回来后搬家公司已经走了。 他又犹豫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上了楼,一进屋发现屋里所有的家具都已经换掉,许翰谦正把几个花瓶往博古架上摆。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新换的家具并不是新买的,有的还缺了个角,带着使用多年的温润光泽。 “你干嘛呢?” 陈轻辰听见自己用干巴巴的声音问许翰谦。 被质问的许翰谦回头看他,时隔多日终于换上了标准的温柔好男人脸,贴心地回答陈轻辰的疑惑: “精装房提供的家具都不好,一股甲醛味,你更用不得。这些实木家具是当初我亲自挑的,已经买了很多年。” 陈轻辰张张嘴,像只刚被捞上岸的鳕鱼,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看得出这些家具都是好东西,和自己家原来那套有的一拼,都是越用越漂亮的那种。他只是不明白,许翰谦为什么要换上这样一套家具。 为什么要换上这样过日子用的家具。 第10章 “我把沙发收拾出来了,你先坐着。” 许翰谦一边摆东西,一边招呼陈轻辰先休息,对于自己家具大换血的行为再没有进一步的解释。 但陈轻辰觉得自己真的被安慰到了,不是虚情假意的拥抱,或者甜到骨子里的蜜语,却让他死寂一片的心噗通了一下。 他有点害怕。 “你……你好好对我就行了,”陈轻辰没有坐在那个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沙发上,他走向许翰谦,拉住他擦拭花瓶的手,“就算做了这些事,我也不会给你小费。” 许翰谦不说话,仿佛看穿了陈轻辰的不自在,反而拿胳膊圈住比他矮一些的老男人,让他放心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陈轻辰闭上眼,看起来像是在哭,却没有眼泪。他觉得许翰谦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就算没有心,也可以做得这么好,让他都有点舍不得去死了。 抱了一会儿,许翰谦温柔地询问陈轻辰: “一会儿有没有空?等我收拾完,一起去买床上用品吧。” “为什么,我现在的床单不好看吗?” “嗯,不好看。” 许翰谦直白地否定了陈轻辰的品味,惹得他笑了起来,不以为忤。陈轻辰简单思考了三秒钟,就答应了许翰谦的提议,于是被带到了市里最大的家具市场。 结果两个人不仅挑了好几套床单被罩,还定了新的窗帘,又厚又长,能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都不透。这是许翰谦执意要买的,陈轻辰虽然喜欢窗帘的样子,却觉得没必要,不大想破费这一笔,却说不过温和却执着的许翰谦: “你早上醒得早都是因为现在的窗帘太薄了,这个好,挡光。” 听起来很有道理,还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陈轻辰稀里糊涂就刷了卡,买完才有点发愁,心想等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去死,何必换掉所有的窗帘被罩呢? 然而还没等他理好头绪,许翰谦又把他塞进出租车里,带着人去了另一个地方。 “‘佛跳墙’?”陈轻辰咋舌,这家饭店还真是直白,卖什么东西就叫什么名。不过他心里还是挺得意,觉得钱真花到了地方,许翰谦确实心细,让陈轻辰有种被捧起来的满足感。 “说好带你来尝尝,昨天就预约了。”许翰谦笑眯眯的,带着点邀功的小得意,衬得他温和端庄的俊脸有了几分俏皮,倒不惹人讨厌。他带陈轻辰进去,和前台确认了自己的姓名电话,就被服务员领到包厢里。 这次端上来的佛跳墙和陈轻辰自己去吃的那家完全不一样,盖子一掀浓郁的香气便充斥了整个包间,海参从淳郁的汤里冒出一个尖,颤颤巍巍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勾得陈轻辰腹如鼓擂。 他尝了一口,果然入口鲜美,细品之下还能分辨出鲍鱼、瑶柱、火腿等食材的味道,最后在舌尖上融为一体,让人齿颊留香。和这碗佛跳墙一比,网络搜索第一的那家简直就是盐水泡海参,毫无美味可言。 陈轻辰吃着,许翰谦在一边向他介绍佛跳墙的做法,他这才知道这么一小碗佛跳墙竟然要用到几十种上好的食材,先煎、炒、炸处理一番再炖上五六个小时,才能端上来让人品尝。 陈轻辰津津有味听许翰谦生动讲解各食材的来历、烹调方法,一顿饭吃得趣味横生,竟比平时多吃了不少,最后只能腆着肚子走出去。许翰谦好笑地看着吃了一碗佛跳墙就志得意满的陈轻辰,余光看到走廊尽头闪过一个身影,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等回到家里,许翰谦立刻把新买的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里,又钻进厨房里捣鼓出一壶鲜榨橙汁送到翘脚看电视的陈轻辰面前,勤快地像个小媳妇。 虽然早上陈轻辰生了一点许翰谦的气,可剩下的时间他过得不能再美满,现下正剃着牙回味晚餐的味道,恨不得抱着许翰谦亲两口,居然捡了这么贴心的大宝贝。 他正高兴呢,手机响了,陈轻辰心情好,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听筒里却传来他最讨厌人的声音: “轻辰,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对方听起来很生气,勃勃的怒火隔着电波都能燎着陈轻辰的鬓角。他举着手机,仿佛可以看见电话末端男人蹙起眉、下颚绷出僵硬的线条。男人果然了解自己,居然去打听自己的病情,他真想告医院泄露患者隐私。 陈轻辰的心情瞬间坐着过山车俯冲下来,脸色当时就有些讪讪,有气无力地反问对方: “说什么实话啊?万一你小情人儿当我博取你同情心,回去和你闹又成我的罪过了。” “性命关天的事,你不要拿来开玩笑。”明明是规劝的话,孙耀南的语气却硬邦邦的,像是在教训自己犯了错的下属,“别拿你的命和我怄气!明天就去入院治疗,我已经安排好了……” “孙耀南,”陈轻辰连名带姓地叫他,成功唬住了对方,“既然你知道是因为你,就行行好让我安静去死行吗?” “……” 那边一片静默,还能听见一个年轻的男声问话:“怎么?陈先生不愿意接受治疗吗?” 陈轻辰简直要笑出来,自己何德何能,同时受到孙总裁和陆小少爷的关心。许翰谦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倚在门边担忧地望着他。 真好笑,今天明明是快乐的一天,孙耀南怎么就不能放过自己呢?为什么每次当他以为自己很幸福,孙耀南便要使出千方百计让他看清现实,看清自己是个多么可悲可悯的可怜虫? 陈轻辰闭上眼,不去看许翰谦的表情,清清冷冷地说: “耀南,我今天过得很开心,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开心过了,直到接到你的电话。” 说到这个份上,那头也没有挂断电话,一时间只能听到孙耀南熟悉的呼吸声,曾经在他的耳边响了上千个日夜。 “挂了吧,你我都尴尬。” 陈轻辰说完,听筒里终于传来嘟嘟嘟的忙音,通话时长不过一分多钟罢了。 第11章 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早晨,陈轻辰醒来后摸过手机一看,居然已经九点多了。自从换上了遮光好的窗帘,陈轻辰睡眠似乎真的有所改善,连着一个礼拜都是日上三竿才醒,睡得心满意足。 外面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是许翰谦早早起来在做饭,他昨晚睡觉前点了兰州拉面,一醒来果然闻到了牛肉的香气。 陈轻辰迅速爬起来刷牙洗脸,今天他要给小鸭子一个惊喜,以奖赏这段时间以来许翰谦出色的表现。 “什么事这么开心?” 虽然陈轻辰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是被许翰谦看出来他今天格外亢奋,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秘密。” 陈轻辰冲着许翰谦眨眼睛,眼角的细纹微动,像一尾游鱼,刺溜儿一下钻进他的心里。 许翰谦玩笑着说了一声“调皮”,真的就不再追问,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对陈轻辰要做什么不感兴趣。陈轻辰不开心,拿筷子点点许翰谦: “你就不期待吗?” “期待了你会告诉我吗?”许翰谦反问他。 “不会。” “那我还不如不期待,还能气气你。”把眼睛弯成两个月牙,许翰谦笑得很坏,语气特别欠打。陈轻辰泄气,丧失了成就感。 一吃完饭陈轻辰立刻带着许翰谦去4S店,提了一辆黑色的奥迪,直接开到市外山脚下。 许翰谦似笑非笑: “你要送我辆车?” “……我来带你爬山,有辆车方便些。”陈轻辰干笑。他上次听说许翰谦喜欢登山,特意打听到这处地方,还没经过旅游开发,只有登山爱好者们踩出的小路和附近村民修建的简易台阶交替。 虽然和陈轻辰开着玩笑,许翰谦心中还是微微触动:从来都是他记住别人随口说出的希望,还是第一次被人实现愿望。他不再戏弄陈轻辰,直接开门下车,深深吸了一口山里清新的空气。 “给你这个,还有这个,都背上。” 陈轻辰打开后备箱,拿出两根铝合金的登山杖,又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全都甩给许翰谦。 出门之前许翰谦没多想,穿得是休闲西装和铮亮的皮鞋,这身打扮在城市里确实风流潇洒,在山脚下就像个智障了。可许翰谦毫无自觉,背着硕大的登山包闲庭信步,反倒是陈轻辰注意到不妥,暗暗自责出门的时候没有提醒他。 “我们天天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 许翰谦问他。 “我托4S店里的朋友帮了忙。” “你朋友倒是尽心。” 陈轻辰笑笑,没有说话,一心一意向山顶进发,生怕不小心就摔倒了。他很少来这种野山,出去旅游都是坐着缆车到山顶,简单转悠一下再坐缆车下去,省力省时间。 反观许翰谦,一看就知道是老手,即使穿着一身十分不适合运动的装束、背着大背包,依旧健步如飞,丝毫不见疲态。他走两步,还要倒回来鼓励陈轻辰: “轻辰,加油,马上就到了!” 果然年轻就是不一样,陈轻辰心想,坚决不承认自己缺乏锻炼。 山里的景色并不似想象中那样山清水秀,树木毫无规律地生长着,地面上高低不齐的杂草中隐藏着各种奇怪的昆虫,裸露的土地上则满是沙砾。可是这样的景色却带着种粗糙随意的美感,让人觉得这样才是真正的自然。 辛苦向上攀爬了两个小时,陈轻辰彻底不行了,自暴自弃地往路边的大石头上一躺,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陈轻辰打定主意要耍赖,许翰谦愿意爬自己爬去,他反正是动不了了,看那家伙敢不敢丢下金主自己逍遥。 许翰谦自然不会,陪伴陈轻辰才是他的本职工作,来爬山不过是因为陈轻辰心肠好而已。 他坐到陈轻辰身边,为后者拧开矿泉水瓶,再撕开湿巾擦去陈轻辰脑门上的汗水,最后拆了一包压缩饼干让他吃,一连串动作做得滴水不漏。 陈轻辰躺平了捯气儿,享受着许翰谦无微不至的照料,头顶上是变换着形状飘过的白云,一阵风静静地从他身体上掠过,像情人温柔的手。 山里的动静不小,有草木碰撞的声音,还有虫子扇着翅膀飞走的声音,却显得这里越发宁静,城市里的生活仿佛发生在上辈子。 陈轻辰张张嘴,许翰谦立刻将掰了一半的饼干塞在他嘴里,看人咽下去了再补一口水。 “唉,我觉得我也要爱上登山了。” 被伺候得快要软成一滩的陈轻辰感慨不已,接着指示许翰谦给他拆了一包豆干。 爬山才用了两小时,他躺在那里和许翰谦吃吃喝喝快要三个小时,一直到包里的零食去了大半,陈轻辰才打道回府。 可是他刚站起来腿就软得像面条一样,半点力气都没有,差点当场跪下来。许翰谦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二话不说半蹲下来,冲陈轻辰道: “来,我背你。” 陈轻辰看着许翰谦挣开了口的皮鞋犹豫两秒,最终还是稳稳当当爬到了许翰谦背上,小心翼翼为他打气: “加油,你可以的!我已经为你吃掉大部分负重,你只要背着我就行!” “……你是不是当我智障?” 许翰谦把人往上掂了掂,迈开大长腿朝山下走去。幸好背上的老家伙脚力不行,两个小时也没走出去多少路,不然还真是够呛。 原本花了两个小时的路,许翰谦背着人才走了一个多小时,下了山把陈轻辰往车里一塞,熟练地发动汽车往来路相反方向开。 “现在要去哪里?” 陈轻辰坐在副驾驶座上,也不担心许翰谦将他拉去卖了。 “来都来了,带你去吃农家乐。” 陈轻辰高兴了,知道许翰谦是个吃喝玩乐大全,琢磨着今天估计又有口福可享。他早就发现,常年服务一票有钱人的许翰谦对于本市哪里好吃哪里好玩了如指掌,有时候自己正发愁该怎么骄奢淫逸呢,对方已经帮他安排好了行程,一点不用操心。 开了半个小时,许翰谦在一个小庄园外停下,轻车熟路点了三四道菜,就坐在池塘边开始钓鱼。陈轻辰看上了池塘边绑着的吊床,躺在上面晃呀晃,渐渐被睡意笼罩。 等他醒了,发现肚子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散发着许翰谦常用的香水味道。 陈轻辰翻了个身,带动着吊床悠悠荡荡,生活多美妙。 第12章 每次买菜许翰谦只买一点点,吃多少做多少,免得不新鲜,所以往菜市场跑得格外勤。当他被孙耀南堵在路上的时候,手里正提着茄子青椒大白菜和一条胖鲤鱼。 “你好,我是陈轻辰的丈夫,孙耀南。” 对方非常彬彬有礼,但这不能掩饰他的疏离,看谁都好像自上而下,没有亲切感,一看便是常年的上位者。孙耀南和许翰谦的外表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看着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另一个却令人心中生畏,不敢靠近。 许翰谦知道自己金主和这个人之间很有些纠葛,只是不晓得今天找上自己是要说什么。但是许翰谦一直都是礼貌温和的人,即使觉得对方来者不善,态度依旧很到位: “你好,我叫许翰谦。” “我知道,今天来见你,主要是有些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对方都这么说了,许翰谦只能提着他那些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被人带到一家装潢得颇有格调的咖啡厅里。 “你和轻辰之间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孙耀南一落座便开门见山,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不过不知你是否知道他得白血病的事。” 许翰谦点点头,没有说话。孙耀南大概也只是问他答案,不需要其他信息。 “既然你知道,事情就好办多了。” 孙耀南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卡推向许翰谦,带着郑重,甚至还有一点请求的意味。 “三百万对吗?密码是六个六,作为雇佣你的酬劳,相应的……” “孙先生,你总是这样替陈轻辰做决定吗?”许翰谦皱着眉头打断孙耀南,“这是我和陈轻辰之间的交易,我离开还是留下,应该由他来决定。” 孙耀南沉默一瞬,才开口道: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让你离开他,你很优秀,还请你继续照顾他的生活。只是这个病需要钱,他不会再接受我的帮助,我来付你酬金,让轻辰留点钱看病吧。” 许翰谦有些吃惊,看着对面的男人没说话。 孙耀南苦笑: “别这么看我,怎么说也是相处二十年的人,他一时想不通不愿治疗,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闻言许翰谦恍然,二十年的时间,哪怕只是朋友,也足以生死相托,更何况曾经的爱侣。即便爱情已经消磨,朝夕相处间,对对方的关怀还是在的。 可惜孙耀南惦记着旧情,分了手还一掷三百万托人照料前夫,不过因他是心更狠的那一个。不像陈轻辰那样一片丹心付诸流水,以至于连活在世上的兴趣都所剩无几。 他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看陈轻辰心存死志的样子,就知道那些事给了陈轻辰巨大的伤害。 最终许翰谦也没有接受孙耀南的钱,他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退一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接受了这笔钱,要怎么跟陈轻辰交代: “金主,你前夫替你把账结了,这三百万你自己拿去治病吧。” 他要真这么说,不用白血病,恐怕陈轻辰气都能气死。 孙耀南见许翰谦态度坚决,只好叹口气收回那张卡,一脸凝重地请求: “许先生,我相信你的工作能力,一定能把轻辰照顾好。只是好歹救人一命,希望你能劝他接受治疗。” 他的态度那样诚恳,眼中的忧虑不似作假,反而弄得许翰谦哭笑不得,没忍住刺了他一句: “孙先生哪里话,您难道真的不知他为何一心求死吗?” 孙耀南脸色一变,神情复杂,那瞬间是悲是怒,就连许翰谦这样阅人无数的人精一时也分辨不出。他嘴唇颤了两下,又迅速恢复成刚毅的形状,似乎刚刚一瞬间的失态只是错觉。 “好吧,只是请你注意一下他的日常生活,轻辰毕竟是病人。” 听他这样说,许翰谦猜测对方恐怕对这些日子两人的日程一清二楚,不禁觉得有些荒谬。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男公关,不是特护,不过按照陈轻辰的意思做事罢了。” 对许翰谦的话孙耀南一脸不赞同,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将一直拿着的文件袋交给他: “轻辰要求你把他当小姐伺候,不一定只是到处享受。这里是白血病患者平日需要注意的事项,希望你按照这个照顾他。” 许翰谦拿过来一看,面色古怪。文件袋里是私人医院拟定的注意事项,连几点钟该吃什么都标定的清清楚楚,详细地令人吃惊。只是白血病人禁忌良多,不能吃这不能吃那,不能锻炼不能激动,门都不让出,简直就是苦行僧的日子。 “要是真按这上面说的来,陈轻辰恐怕要掀桌子。”他笑着把东西扔回桌子上,不再理会,“孙先生,我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再待下去不好向陈轻辰解释,先告辞。” “许先生!”孙耀南叫住他,眉头皱得要夹死苍蝇,就差站起来堵门了,“白血病不是小事,你们两个不能这么儿戏!” “孙先生何必对我穷追不舍?我和他认识还不到一个月,拿钱办事,哪里有资格忤逆他?”许翰谦不耐烦,“我们两个最多比陌生人强一点,你不该要求我这么多。” 孙耀南大概是领导做习惯了,以为谁都该对他有求必应,把自己当成他的下属了。骤然被许翰谦拒绝,孙耀南一向沉稳的脸上露出一副无措的样子,似乎不知怎么办才好。 说实话,看一个位高权重的长辈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种表情,许翰谦也不舒坦。可他说的全是事实,自己本来就没有资格去干涉陈轻辰的选择,哪怕他选得是一条不归路。他连孙耀南到底对陈轻辰做了什么都不清楚,怎么去开导一个生无可恋的人? 他们两个相遇的时候,自己还在穿开裆裤呢,如果孙耀南都没办法让陈轻辰接受这个世界,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许翰谦还记得陈轻辰说过,他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事业,还得了难以治愈的绝症,换成谁都活不下去。陈轻辰能够抓紧最后的日子好好疼爱自己,从某种意义上看还算是积极面对的人了。 许翰谦沉默了一阵,才对孙耀南道: “我尽力吧。” 孙耀南得了他的保证,虽然还是不放心,也只能放他走了。 走出一段路,许翰谦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孙耀南直直地坐在座位上,脸上还是那样坚毅到无情的神色 第13章 许翰谦快走进小区的时候,突然拐了个弯,把那条胖鲤鱼送给相熟的煎饼果子老板——注意事项里写着,白血病患者最好不要吃鱼。 他刚一进门,陈轻辰就欢欢喜喜迎上来,去看他的手里提着的东西: “鲤鱼买了吗?” “去晚了,全卖光了。”许翰谦一脸遗憾,自责得好像真的一样。 陈轻辰昨天突然想吃糖醋鲤鱼,此刻真想叉着腰质问许翰谦为什么不换一个地方看看,可见他满心愧疚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这时候他才后悔起来,不该雇个这么会演戏的,让自己想找茬发火都不忍心。 他扭捏了两下,终于偃旗息鼓,打算接受现实,许翰谦却拉着他的手问: “轻辰,你要是失望的话,骂我或者打我都行,为什么总要忍在心里?” 陈轻辰一怔,好笑道: “一条鱼而已,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儿。” “不是说这个,”许翰谦望着陈轻辰的眼睛,专注又认真,“有我在,觉得失落、觉得难过的话,都不要忍着。” 陈轻辰像是被烫到一样抽回手,低头道: “也没有很失落……” “你雇我来不就是干这个的,为什么总要迁就我呢?” 其实他本不应该说这些话,只是今天见了孙耀南,许翰谦突然就好奇起他们的曾经。孙耀南那样强势的人,陈轻辰在他面前会是什么样子呢?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偶尔任性地试探一番,再小心翼翼缩回壳子里去吗? 孙耀南呢?他会怎么和陈轻辰相处,接受陈轻辰的照顾?他那样的人会不会迁就陈轻辰的撒娇,会不会保护他的柔软呢? 许翰谦接待过各种各样的客人,他们大多数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只好拿骄横任性填补无聊。面对那些有钱客人的许翰谦才叫真正的手到擒来,他可以接受他们所有的无理取闹,所有的飞扬跋扈,再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是陈轻辰已经足够乖巧了,他的那些手段,竟没办法施展到陈轻辰身上——你没办法把一个软绵绵的人调教得更加软绵绵。 许翰谦对此感到苦恼。 他问到点子上了,陈轻辰却有点尴尬,好像被人戳穿了长久以来的伪装。想想自己初见时在许翰谦面前装出的高冷,如今悉数被揭发,饶是他这种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都感到不好意思。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当一个人数十年如一日得保持一种性格,就很难再改变它了。陈轻辰曾经是个比许翰谦还要细致的人,对待孙耀南不敢说完全面面俱到,也算得上问心无愧。 就好像今天这样,假如孙耀南说自己要吃糖醋鲤鱼,他哪怕跑遍全市的农贸市场,也要把那条鲤鱼买到手。可是孙耀南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当他想吃糖醋鲤鱼,会直接开车载着陈轻辰到最有名的馆子去,让星级大厨专门为两个人烧一盘。 他们之间隔着很多道裂痕,相爱之时还能粉饰太平,可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那些问题总会暴露出来。陈轻辰多想像陆文宇一样,懂得七十二种葡萄酒的香气、去过三十六个国家、使用一十八种香水,和孙耀南谈笑风生。可他偏偏不是那样的人。 年轻的时候,陈轻辰的骨气还不允许他接受孙耀南的钱,可当他发现太过在意只会让两个人的生活矛盾不断之后,就说服自己爱人之间不必计较这些。既然他没钱,那就在其他方面多付出些,给孙耀南钱财买不来的东西。 陈轻辰一直在努力忘掉他们之间的差距,坦坦荡荡接受伴侣的生活水平,再兢兢业业体贴着孙耀南,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孙耀南也没有像其他人推测的那样,早早腻烦了他,和陈轻辰分手。除非迫不得已去外地出差,这二十年里孙耀南再晚都会回家。他会记得每个节日,冷着脸安排些小浪漫,抽出空来和他筹划一场约会。 交往六年的时候,他曾撞见过孙耀南和一个漂亮男孩纠缠,可那时孙耀南脸上的不耐烦那么明显,让他相信了这是又一场针对两人感情的离间。自从和孙耀南在一起,不知有多少人前赴后继来到自己面前,想让他认清与孙耀南的不般配,最后全部铩羽而归。 那次孙耀南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听说他把那个男孩子和背后的人整得很惨,再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敢到自己面前挑拨是非,让陈轻辰狠狠感动了一把。他曾经很满足于那样的生活,所以当第十年孙耀南向他求婚的时候,陈轻辰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婚礼按照陈轻辰的喜好在丹麦举办,只请了平时来往较多的好友,最后还在北欧五国扎扎实实地玩了一个半月,圆了陈轻辰一直以来的北欧梦。 过去的日子太美好,陈轻辰真正无法原谅的,是那样深情的孙耀南。他情愿一开始就遇上一个人渣,也不想看到从前的完美的伪装被一层一层撕下,毁得彻彻底底。 若不是曾经太美好,他又怎么会拖泥带水,一直装傻到被人扫地出门呢?陈轻辰自以为可以不在乎孙耀南和他人的露水姻缘,只要他心里还在乎自己,不曾想竟然是孙耀南先等不及。 一想起被辞退的自己灰头土脸回到“家”时,客厅里整整齐齐码着的行李和陆文宇年轻骄傲的脸,陈轻辰就有一种深深地耻辱感。 真可笑,陈轻辰觉得自己当年就是个棒槌,自欺欺人地相信孙耀南那套肉体出轨只是社交的荒谬理论,平白让人看了多年的笑话。可他那时候多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心口痛得喘不过气,也要装得若无其事,像个心胸宽大的正房。 然而大清国亡了一百多年了,他孙耀南还以为自己是大老爷,有几个臭钱就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谁给他的脸! 如今骤然遭遇生死大事,陈轻辰好像眼前的黑纱被撩去一样,瞬间清明起来。 他再也不会让那个人来侮辱自己了。 第14章 “冰箱里还有几块牛骨,不然我炖汤给你喝?” 饭总是要吃的,没有鲤鱼,牛骨汤也不错,至少许翰谦这么想。陈轻辰从那些糟心的回忆里摆脱出来,神色有些怏怏不快,点点头随许翰谦安排。 他进厨房里面捣鼓了一阵儿,突然探出头来: “轻辰,我不太会做,你知道怎么炖吗?” 陈轻辰振作了精神走进去,发现许翰谦正烧着水,打算将刚取出来的牛骨头全部扔进去。 “诶,你干什么啊?”他连忙制止许翰谦,把骨头放进冷水里泡着,“要先泡一阵,等一个小时再说。” 许翰谦点点头,拉着陈轻辰出去挑了部电影打发时间。陈轻辰一下看入迷了,期间许翰谦又进出几次厨房也没发现。 等到片尾曲响起的时候,陈轻辰才“哎呀”一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记换水了,急急忙忙跳起来往厨房里冲。 许翰谦一把拉住他: “慢点,我换过水了。” 陈轻辰狐疑地看他,后者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和他一起进了厨房。 “火开大点,大火煮,”陈轻辰站在一边指挥,许翰谦负责操作,“浮沫儿一定要撇干净啊,每次都要撇。” 许翰谦手脚麻利极了,往往还不等陈轻辰说,就先行动起来。陈轻辰看他做得不错,自己走到一边切了几片姜,把葱剥了,又切了几块萝卜放着,等许翰谦那边煮得差不多了快速把葱姜倒进去。 许翰谦把火关小,给陈轻辰腾出地方,又把醋和料酒递给他。陈轻辰瞪了他一眼: “挺熟练的嘛,刚刚是不是诓我呢?” 许翰谦纯良无害地笑: “好久没做,真的记不清了。我来看着,你去歇会儿吧。” 陈轻辰撇撇嘴,溜达出去看书了。牛骨汤做起来挺麻烦,他轻易也不会做,现在有人自告奋勇,陈轻辰乐得轻松。 这一锅汤从早上做到中午,堪堪做成,香气四溢。期间许翰谦一直全神贯注地守在锅边,刚开始陈轻辰还自己玩自己的,后来见许翰谦一个人怪无聊,就靠在厨房门口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同他聊天。 他也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就是互相搭个话,不至于冷冷清清,没个人气儿。 这次的汤做得极为成功,一点儿血腥气都没有,萝卜炖的极软极入味,充分吸收了骨汤的鲜美。 陈轻辰喝得挺高兴,连主食都不要,连喝好几碗汤,挑了几块萝卜吃得一干二净。 “小心烫到,”许翰谦让他慢点,又把骨头盛出来放到陈轻辰面前,“把骨髓也吃了。” 陈轻辰也不客气,一点儿都没给许翰谦剩。他在报复许翰谦之前捉弄自己,竟然装着不会做饭,看自己忙前忙后。 吃完了照旧是许翰谦收拾,他在厨房里洗碗,陈轻辰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美其名日消食。 等许翰谦清洁完厨房出来,一把把团团转的陈轻辰抱起来,噗通一下扔到床上。 “喂!你干什么!” 陈轻辰被摔得老腰嘎嘣响,呲牙咧嘴地看着扑上来的许翰谦。 “午睡啊。” 许翰谦躺在他身边,给两人盖好被子,把陈轻辰当小孩儿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放手,我没有午睡的习惯!” 陈轻辰挣扎,但哪里是年轻力壮的许翰谦对手,只能狼狈地被他抱进怀里。 “没有就培养呗,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干。” 他拍打的力道适中,节奏缓慢,陈轻辰渐渐觉得困意上涌,也不挣扎了,放任自己被黑暗席卷进去。 午觉的感觉很奇妙,黑甜黑甜的,什么都没有梦到,直睡得人骨头缝都发酥,简直要化开成一滩烂泥。 陈轻辰醒来的时候,花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分不清白天黑夜。 许翰谦还睡着,陈轻辰闭着眼睛又躺了好一会儿,才嫌弃地挣开他的怀抱,走下床拉开窗帘,发现太阳已经变成了暖暖的橙黄色,正往山下落。 他们俩直接睡掉一个下午。 陈轻辰有些吃惊,觉得睡得有点太死了,睡前才吃了午饭,一醒来又该吃晚饭。 他一直没有午睡的习惯,从小就是。刚工作的时候,中午先开车回家做饭,再送到孙耀南的公司去,两个人头对头吃完又该上班了,哪里有午睡的机会。 后来孙耀南的公司走上正轨,中午也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再加上心疼陈轻辰来回奔波不易,就再没让他送过饭。减轻一项任务的陈轻辰并没有多开心,中午就算回家也是一个人,干脆就和同事在公司的食堂吃,晚上回去再正儿八经做点,等着孙孙耀南回家一起吃。 若是在家休息,偶尔累了就靠在沙发上迷瞪一会儿,顶多不过半小时,哪里会正儿八经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一口气睡个昏天黑地呢? 可是今天这么一睡,虽然挺浪费时间,却真的很舒服。他现在最不怕浪费的就是时间,难得放任自己偷这么大一个懒,陈轻辰还觉得挺高兴。 身后大床上的许翰谦长长呻吟了一身,抬起胳膊挡住晒进来的太阳,翻了个身接着睡。他平日里早睡早起,好像还真没有这般懒洋洋的样子,陈轻辰看着居然觉得有点新鲜。 陈轻辰再次拉上窗帘,让房间回归昏暗,甩掉拖鞋重新爬进被窝里,被迷迷糊糊的许翰谦伸手环住。被窝让许翰谦的体温烘得暖融融的,熨帖得人头发丝儿都发懒,陈轻辰调整了一下姿势,枕着他的胳膊闭上了眼。 他好像有点沉迷于这种相拥着午睡的感觉。 第15章 结果当天下午睡得太多了,两个人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盖着棉被纯聊天,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早早被叫起来,陈轻辰觉得自己头疼得快要爆炸,哼哼唧唧半天不肯起。 许翰谦感到有点抱歉: “都是我不好,没注意时间,下次不会了。” 他帮着紧闭双眼不肯醒的老家伙套好上衣,把人从被窝里拔出来,给人穿上袜子,快要穿裤子的时候陈轻辰才一个激灵跳起来,夺过许翰谦手里的裤子: “这个我自己来。” 看他清醒了,许翰谦走进卫生间捣鼓了一阵,等到陈轻辰穿好衣服洗漱的时候,牙膏已经挤好,架在装满温水的牙杯里。他迅速洗漱完毕,拉过还温热的毛巾擦脸,然后神清气爽的走了出去。 刚开始许翰谦这样事无巨细的时候,陈轻辰还特别不习惯,有种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错觉。不过又一想许翰谦伺候过那么多有钱人,大概有钱人就喜欢这一套,心中也就释然了。一个多月下来,陈轻辰已经彻底适应他的方式,毕竟真的太舒适太方便了。 餐厅里早餐已经摆好,今天是鸡蛋羹和蔬菜沙拉,配温热的杂粮豆浆。陈轻辰端起豆浆连喝几口,才想起来问许翰谦: “今天为什么这么早?我们要去做什么?” 过去陈轻辰还喜欢自己安排每天的活动,自从发现许翰谦对这些玩乐的事情更在行,他就任由对方牵着走了。 “我们去H市一趟,明天就能回来。” H市离他们所在的城市不到两个小时车程,经济虽然不如这里,却以文化氛围浓厚见长,名胜古迹也挺多。 陈轻辰对于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吃完饭两人就上路了,起初他还能陪着开车的许翰谦说会儿话,后来实在太困,一上高速就歪倒在靠背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下,陈轻辰身上盖着柔软的毯子,周身很暖和。上次去农家乐的时候他在吊床上睡着了,回去许翰谦就买了一个毯子放在车上,不用的时候还可以塞进套子中当抱枕。 “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像是个体育场,可陈轻辰对体育毫无兴趣,不知道许翰谦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今年全国围棋大赛在H市开,我买到了决赛的门票。” 许翰谦轻描淡写,一点居功自傲的样子都没有,脸上平平静静的,看得陈轻辰一阵无语,跟着他检票入场。 因为是决赛,对弈的人并不多,大屏幕上投射出各个棋局。围观观众们也很安静,认真地看着屏幕上选手们轮流落子。 两人对号入座,陈轻辰抬头看屏幕,许翰谦对围棋一窍不通,低头玩着手机。可他玩着玩着,就被身边人一个又一个哈欠扰乱了注意力: “困吗?” 这次入围的选手实力很强,据围棋论坛里的人说比赛一定会很精彩很激烈,陈轻辰却兴致寥寥的样子。 陈轻辰无奈地看着他,悄声附到许翰谦耳边道: “太无聊了,我们走吧。” 许翰谦躲开他吹到耳廓里的热气,定睛望了陈轻辰一会儿,才一起猫着腰离开了赛场。 “一看你就是小年轻,不懂老年人的心态,”一出去陈轻辰就取笑他,“你以为我们下棋是因为喜欢?不过一群没事干的老头子凑在一起打发时间而已。” 偶尔孙耀南周末不在家,他又无事可干,就到公园里遛弯,看那群老头子在一起吵吵嚷嚷非常热闹,时常觉得羡慕。不过他去公园的频率不高,年龄又相差挺大,没想过和他们打交道。 真正和那些天天去梧桐下报道的老爷子们混熟,还是和孙耀南分手之后。他整日里无所事事,一个人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不觉竟然和那些老爷子发展出友谊,时不时要去和他们见个面、下个棋,作为小辈陪陪那些寂寞的老人。 许翰谦听了他的解释,握着方向盘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启动,把人带到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 一路上许翰谦都在沉默,陈轻辰也觉得辜负人家一片好意怪不好意思的,就安安静静没开口,到了酒店才敢搭腔。 “我们还要做什么?”陈轻辰好奇地问他,以为许翰谦还有别的计划,对方却叫了一些点心让陈轻辰先吃着,自己打开房间里的电脑捣鼓了起来。 陈轻辰吃了一阵觉得没意思,凑到许翰谦身后偷看,发现他正在查询H市旅游景点,还开了表格做着攻略。 “原本赛程是两天,这里好玩的挺多,我们来都来了,不如再多玩几天。” 许翰谦头也不回,一边打字一边回答他。陈轻辰一听来了兴致,扶着许翰谦的肩膀嗔怪道: “旅游计划要一起定啊!这个何园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你们年轻人愿意去吗?” “我都可以。” 陈轻辰轻轻推了他一把: “别都可以,一起旅游就要去两个人都喜欢的地方,不然没意义。” 许翰谦看他,僵硬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微微笑着说: “我真的挺喜欢,那我们下午去何园,之后在门口吃灌汤包,晚上再去清江桥怎么样?明天的计划回来再说” “行!”陈轻辰特别好说话,“就这么定了。” 何园是过去H市一家大户人家的园林,保存的比较完善,亭台楼阁布局精巧,掩映在一片绿植中颇有古意。令陈轻辰意外的是,许翰谦对何园的建筑非常了解,像个专业的讲解员。 他问了才知道,许翰谦大学是学建筑的,还是一所名牌大学。至于这样的人才怎么跑到夜总会当公关,陈轻辰没敢问。 门口的灌汤包也很好吃,在当地已经经营了三十年,他们排了半个小时才有空座。 晚上顺着灯火辉煌的清江桥走过去,看着城市斑斓的夜景,两人还拜托路人给他们照了几张合照。 回到宾馆后,陈轻辰已经累得不行了,他昨晚就没睡好,又不爱锻炼,逛了半天就觉得眼睛睁不开,瘫倒在沙发上。 许翰谦一边给他捏腿,一边拿手机查景点,挨个念给他听。刚开始陈轻辰还能回应两句,后来困得狠了,直接对着许翰谦道: “你来决定吧,去哪里都无所谓。” 许翰谦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半晌才说: “不是说要一起决定吗?” 这就不像许翰谦会说的话了,他一直很顺从陈轻辰,从未讲过这种像是闹脾气一样的话。可是他面色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陈轻辰瞬间清醒过来,见许翰谦低垂着睫毛,小心翼翼戳他胳膊: “那个,我年纪大了,容易疲惫,不是故意的……” “轻辰,我很苦恼,”许翰谦打断他,却依旧不看陈轻辰,“逛了一下午,你虽然在笑,脸上却写满了没意思。”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 “说好要让你像公主一样,可是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呢?” 陈轻辰回答不上来,一时间哑了声,屋子里安静得诡异。 他其实挺开心的,能有那么个人呵护你、关照你,把你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事以你为先,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可是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们二人仅此而已。 陈轻辰的沉默在许翰谦的意料之中,他只是觉得难受:陈轻辰的要求太高了,不是真情实意,换不来坦诚相待。恐怕自己一切的温柔举动,在陈轻辰眼里都只是一场完美的表演。 然而银行卡里那一百五十万定金时时刻刻提醒着许翰谦,他是没资格问陈轻辰要坦诚相待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抱住陈轻辰,接着说下去: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让你想要留下来吗?” 第16章 陈轻辰被抱住,茫然地望着虚空,似乎是在看向遥远的过去,看着那个苦苦挣扎的人。他也想问问,生命这么美好,自己怎么成了这样子呢? 陈轻辰曾经以为自己会和孙耀南白头到老,所以为两个人的暮年设计过很多种方案,并为此期待了很久,只等有朝一日两个人长出皱纹、花白了头。 可惜,可惜。 陈轻辰总觉得孙耀南都五十了,眼见就要胜利,他们的爱情故事即将画上圆满,却赶不上人世沧桑变化。 他忍了那么久,似乎就要抵达终点,一朝前功尽弃。 “你知道吗,”陈轻辰回抱住许翰谦,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孙耀南直到和我分手的那一刻,都没有对我说过难听的话。” 许翰谦静静听着,让陈轻辰尽情地说下去。 孙耀南一直做得很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满分的伴侣。除非出差,应酬再晚都会回家,从来不和陈轻辰吵架。所有质疑他们不般配的声音,都被他毫不留情镇压下去,哪怕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无所谓。 后来他们结婚了,两个都不是冲动的人,交往了十年才决定走完这个形式,权当做一个纪念。那场婚礼让两个人的感情重新回到了热恋期的甜蜜,以至于忽略了这十年间隐隐的不安定。 那时候,陈轻辰以为他们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像无数个普通的异性恋夫妻一样,将滚烫的爱情内化为另一种相依为命的感情,虽不激动人心,但却细水长流。孙耀南似乎也很满意这样的日子,他依旧按时回家,有事报备,不向任何人隐瞒陈轻辰的存在。 无论是陈轻辰得知孙耀南出轨之前还是之后,他都保持着这样严谨忠诚的作风,认真得荒唐。他甚至在被质问后,还汇报工作一样向陈轻辰坦诚了自己的斑斑劣迹。可怕的是,他和那么多男孩子上过床,陈轻辰十多年却一无所知。 不,不算完全一无所知,他想起了那个衬衣男孩,并逼问孙耀南有没有和他做过,答案竟也是肯定的。陈轻辰不可置信,面对着孙耀南的坦白,又不得不相信他爱着的男人一直在出轨。 “多可怕,他做得天衣无缝,我明明撞见过一回,却还是和他结婚了。 他了解孙耀南,即使对方总是面无表情,陈轻辰却能从孙耀南的眼神里判断他的喜怒哀乐,那个男人对所有的男孩子都一视同仁:他们都不过是孙耀南抒发欲望的工具。孙耀南既不在意,也不排斥——就像那些年轻的肉体不过是一样物件而已。 孙耀南苦恼地看着歇斯底里的陈轻辰,满身的束手无措: “轻辰,轻辰,你管那些人做什么?”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肉体的欢愉真的那么重要吗?” 陈轻辰皱着眉头趴在许翰谦怀里,像个无知的孩子一样疑惑,似乎是在询问许翰谦,又似乎是在问那个背弃他们感情的男人。 “我闹过、吵过,与他分居冷战,最终仍然回到了他身边。那时我看开了,既然他将欲望和感情一分两半,只要孙耀南不对别人动心,等到他老得再没能力,陪着他的人终究是我。不过现在想想,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翰谦一直没有说话,也许这是陈轻辰初次向别人讲述那些故事,吐露自己几十年来的心情。 陈轻辰拥抱着许翰谦,不再纠缠于他们之间的龃龉,反而开始用温和干净的声音讲述着过去的故事。他讲他们校园里的相识,步入社会的艰辛,生活渐入佳境的轻松,还有第十年的海誓山盟。 许翰谦知道了那个男人如何带着陈轻辰离开富裕的家庭,一步一个脚印打下自己的基业; 知道了那个缺乏幽默感的男人笨拙地为陈轻辰讲冷笑话; 知道了那个男人和陈轻辰一起装修每一个家; 他甚至还知道了那个男人如何冷漠地赶走找上门来的小三。 陈轻辰和孙耀南的过去像所有恋人一样美好,他们互相关怀,互相扶持,将对方的一切放在心上。然而这并不影响孙耀南一次又一次的出轨,这令陈轻辰无法理解。 “知道他出轨多次后,我就向他提出了分手,他却死活不同意。见我下定决心,他甚至暴怒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气成那个样子,好像恨不得杀掉我。 “后来他对我发誓,再也不会和别人上床。可笑的是,他之所以这样做仅仅因为我会为此生气,而不是因为出轨是个错误。” “你本该在那个时候就分手。”尽管心疼,许翰谦还是不赞同陈轻辰的当断不断。 陈轻辰叹息起来。低声回答。 “可我舍不得啊。” 当时两个人争吵了两个多月,陈轻辰搬离他们的屋子,扔掉手机卡,躲在出租屋里足不出户,仍然被急红了眼的孙耀南找上门来。 他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下巴还带着青黑的胡茬,红着眼踹开房门,钳着陈轻辰的肩膀问到底怎么才肯回去。然而陈轻辰觉得自己没办法原谅,他已经不敢相信孙耀南了,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若无其事地背叛自己这么多年,他就觉得齿冷。 听到这句话的孙耀南像是受到巨大的打击,摇晃了两下,竟然屈腿跪了下去。他抱着陈轻辰的腰,把头贴在陈轻辰的腹部上发抖,用力地几乎将人折成两半。陈轻辰当时就受不了了,孙耀南从来都不是用尊严博取同情的男人,哪怕是面对不赞同两人恋情的孙父,也没有用下跪来乞求过。 正因为陈轻辰了解他,所以才会舍不得啊。舍不得看他恐慌到暴怒的样子,舍不得他低声下气求饶,舍不得他慌乱无措得几乎要哭泣。陈轻辰无法狠心看着自己一路陪伴的男人失去他的冷静自持,连从前最在乎的事业都弃之不顾。 至少那个时候,孙耀南真心实意不想和自己分开。陈轻辰所求不多,只要对方还存有哪怕一分爱意,他也可以给他无数次机会。 有个作家说过,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低微到尘埃里。陈轻辰何止低微到尘埃中,他像是被活埋,很多年不见天日。可就算那时愿意原谅,陈轻辰却再也无法相信孙耀南了。 那个人祈求他回心转意的时候,发下不再接受任何人示好的毒誓,从此安分许久。可是陈轻辰时常疑神疑鬼,总怀疑孙耀南又悄悄在外面做了坏事,却又没有证据,这让他感到疲惫又厌倦,索性不再关注孙耀南又和哪些人见了面,做了哪些事。 就这样猜忌着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间,直到三年前陆文宇出现。也许不止三年,陈轻辰常常想,只是孙耀南终于懒得遮遮掩掩,才暴露出更多的痕迹。虽然陆文宇不同于从前那些男孩子,可是陈轻辰累了,他抱着侥幸的心里将他们归为一类人,只等着孙耀南像以前那样厌倦,再回到自己身边。 说完这些冗长无趣的爱情故事,陈轻辰也觉得可笑,他自以为了解孙耀南,恐怕全都是错觉。他最终羞愧地闭上了嘴,房间里安静了好久,许翰谦突然开口轻轻地问: “除了这些呢?” “什么?” “除了你和他的爱恨情仇,这二十年来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 陈轻辰愣愣地抬起头,没有听懂的样子,似乎许翰谦说的是外星语。 “除了和他纠缠,你还做了什么?你的工作如何?你的同事和善吗?你的朋友们呢?”许翰谦捧起他的脸,平淡如水地望着陈轻辰,不带一丝轻蔑和责备,“我十八岁的时候,希望将来能开一家咖啡店,你呢?你曾经的梦想是什么?” 陈轻辰怔忪片刻,泪水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迅速打湿他的脸颊。他急促地喘息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悲痛地哽咽了很久,陈轻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想不起来了。”他哭着说,“我好像获得过很多次奖赏,和朋友聚会,有想要达成的目标,可是我全部记不清了。” “轻辰,你还记得《越人歌》吗?”许翰谦吻去他的泪水,“你写过,你是因为《越人歌》爱上文学,从而成为编辑的。” “是的,是的,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陈轻辰背了一句,就再也背不下去。他儿时无数次吟诵这首歌谣,闭着眼睛都能够默写下来,如今却记不全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些什么。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许翰谦擦着陈轻辰的眼泪,将他遗忘的部分接了下去。 陈轻辰嚎啕大哭起来,似乎一瞬间缩小成委屈的孩子,要把多年来的隐忍一扫而空,而不用去顾忌是否会让身边的人心烦。 许翰谦有种直觉,遭遇剧变后陈轻辰恐怕是头一次痛哭。一个人若是对痛苦习以为常的话,反应也会变得迟钝。 而对于陈轻辰嘶哑难听的嚎啕声,许翰谦并不觉得可笑,因为他知道假如自己露出软弱的丑态,陈轻辰同样也不会介意。 第17章 陈轻辰哭了很久,到最后精疲力尽,在许翰谦的怀抱里沉沉睡了过去。许翰谦拧了块干净的毛巾,擦掉他满脸的鼻涕眼泪和脑门上的汗水。 两个人奔波一天,此时身上都泛出淡淡的汗味,然而许翰谦并没有叫醒陈轻辰,直接脱掉他的衣服抱上了床。 陈轻辰现在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许翰谦整天抱来抱去,也丝毫不觉得负担。不过他情愿陈轻辰能再胖一些,这样消瘦反而是不健康的表现。 第二天陈轻辰醒来的时候很是尴尬,可是感觉好了很多,仿佛整个人轻了一大截儿,脑袋都更加清醒。反观许翰谦却像是被狐狸精吸去了精气,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昨天……” 陈轻辰以为是自己害得,又感激许翰谦打醒他,一时之间感慨万分。 许翰谦却只是沉默地摆好早餐,让陈轻辰先吃饭。吃饭的过程中他掏出手机,给陈轻辰看自己熬夜做出的三天两夜H市游攻略,一丝不苟得像个导游。 对此陈轻辰还能说再什么?只能跟着人跑遍了H市大大小小的景点,品尝各式各样的特色美食,扎扎实实把这里游览了一遍才被获准回家。 回去后陈轻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他一直没打算治疗,连带着对自己的病情都一知半解,可现在却不想死得那么快了。至少在他死之前,还想为柳斜阳出一本书。 柳斜阳是他最喜欢的作家,已经年过七旬了,本职似乎是个教师,写得文章也不怎么出名,可陈轻辰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爱上了那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实文字。可是作家本人似乎并没有出名的意思,这个年代也没人愿意推广这种风格,文章始终只散见于报刊和杂志上。 这次回来,他要打起精神,死皮赖脸也要找到老人,说服他将多年心血集结成册。 幸运的是,陈轻辰得的是慢性病,还没到加速期,现在开始吃药控制的话,基本上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这时候他甚至都有些感激起孙耀南了,要不是那个人给了一大笔分手费,凭自己的积蓄远远不足以支撑如此昂贵的药物。 然而这些事他都没有告诉许翰谦,反而把药片装进维生素瓶子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陈轻辰知道,小鸭子一旦发现他改变态度,一定会天天带着他跑医院。然而两个人的合约不剩几天,陈轻辰不想让治病的事情占据剩下的时间——他还想好好珍惜一下被人惯着的感觉。 就让他用三百万,再作一回吧。 可是许翰谦哪里知道他奇葩的思路,陈轻辰若是情商正常,也不会在孙耀南身上耗费那么多年。他只是觉得,明明在H市的时候陈轻辰看起来已经大彻大悟,怎么一回去又没有动静,难道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 焦虑之下,许翰谦也偷偷找到了当初为陈轻辰看病的医生,请求他让自己看一眼陈轻辰的就诊记录,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先生,维护病人隐私是我们的职责。” 许翰谦无奈,万般不情愿地联系了孙耀南,对方爽快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还十分担忧地问他陈轻辰有没有愿意接受治疗。拿到病例的许翰谦向他道了声歉,把孙耀南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看着医生的治疗建议,许翰谦大大舒了一口气。陈轻辰的病还没有发展到药石罔效的时候,立刻开始治疗完全来得及。 只不过……他看着特效药的价格,再想想陈轻辰假大方真节省的性格,立刻觉得自己的报酬烫手起来。 思量再三,许翰谦自掏腰包买了药,又装进另外一款维生素的盒子里,悄无声息地换掉了陈轻辰正在吃的那一瓶。 于是找不到药的陈轻辰当时脸色就变了,看见许翰谦疑惑的目光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问他: “我之前那瓶呢?还剩好多,不吃就要过期了。” 许翰谦心中也有鬼,脸上却装得云淡风轻: “这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比你那个效果好。家里的酱油用完了,我出去一趟。” 说完便风度翩翩走了出去,可陈轻辰看着他的背影,硬生生从里面看出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等许翰谦一出门,陈轻辰立刻翻箱倒柜开始找药,却怎么都找不着。他心里焦急,又担心许翰谦突然回来,气得在客厅里转圈圈。 转着转着,陈轻辰突然注意到许翰谦忘在门边的垃圾袋,他本应该趁着出门提下楼扔掉,这次居然忘掉了。 顾不得脏,陈轻辰急忙扑上去翻找,结果不仅找到自己的“维生素”,还找到一个无比眼熟的药盒,和一张撕成两半的收据。 他愣住,仔细看了看收据,又从许翰谦给他的“维生素”里倒出一颗对比一番,果然长得一模一样。 陈轻辰坐在玄关发了一阵呆,猛然笑了一声,把自己的“维生素”拿出来藏好,又把垃圾袋恢复原样,洗干净手吃橙子去了。 又过了一阵,许翰谦才姗姗归来,手里装模作样地提着一瓶老抽。陈轻辰招呼他吃水果: “回来啦?来吃橙子,都切好了。” 许翰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余光一直在瞄门边的垃圾袋,把酱油瓶放到鞋柜上提起垃圾袋,转身匆匆出了门: “垃圾忘记倒了,马上回来。” 随着门锁“咔嗒”合上的声音,陈轻辰坐在沙发里笑弯了眼睛。 第18章 许翰谦天天按时按点盯着他吃“维生素”,陈轻辰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他从前很容易疲倦,总是懒洋洋的,现在则干劲十足,天天忙着联系过去的同行们,费尽心思打听柳斜阳的消息。 虽然许翰谦觉得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可只要陈轻辰做得开心,他自然也不会多嘴。陈轻辰的当务之急是圆一个梦想,而他的当务之急是养好陈轻辰的身体。 许翰谦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他为陈轻辰考虑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男公关的范围。 然而陈轻辰的找人工作并没有一帆风顺,那位老作家太低调,又多年没有写作,连他过去的编辑都说不清老人家现在在哪里。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还专程上门拜访了好些人,却一无所获。 这让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的陈轻辰感到无比泄气,他把自己缩进沙发里,闷闷地嘟囔: “老人也该七十多了,希望他还在世……” 许翰谦从沙发后面绕过去,顺手摸摸陈轻辰的脑袋,安慰他道: “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人,你不如一边找一边收集他的文章,将来见了面也方便一些。” 陈轻辰听了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阳台上,那里放着他从别墅里带出来为数不多的行李,被许翰谦盖了一层塑料布挡着,早已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许翰谦看他不顾脏乱一把掀开塑料,扬起漫天粉尘,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拉回屋子里。 “离灰尘远些,你要什么,我帮你找。” “我做过柳斜阳的剪报,应该就在那一堆东西里。”陈轻辰看着许翰谦,刚说完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许翰谦抽纸给陈轻辰擦了擦鼻子,让人安安稳稳坐回沙发里,从茶几的隔板上抽出一个旧旧的本子。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剪报本,陈轻辰鼻子一酸,拿起来久久摩挲不已。这个本子用牛皮做封套,里面的纸张又光滑又坚韧,在那个年代也价值不菲,往往都是领导买来装样子用的,陈轻辰却奢侈得拿来做剪报,不知被同事们讥讽了多少次。 他只是觉得,那些迷人的铅字,值得被收藏在这样精致的本子里,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保存它们。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它看起来只是增加了古朴感,丝毫没有破损、卷页的迹象。 “其他那些剪报本、写作草稿,我通通收在书房里了。” 陈轻辰看着许翰谦,觉得道谢已经远远不足以表达对眼前人的感激。明明只是雇来为他送终的小鸭子,却一次次给他细小的感动,将自己从泥沼里解放出来,让他不再纠结于那份失败的爱情。 “这么看我做什么?是不是爱上我了?” 许翰谦笑得那么温柔,目光里盛满星光,多像是骑白马而来的王子,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他是那么的优秀,即使做了一份为人所不齿的工作,依旧干得风生水起,在上流圈子里也被口口相传。哪怕是当个“男公关”,许翰谦也未曾失掉他的矜持与骄傲。 可惜陈轻辰不是公主。他只是个落魄失意的中年男人,临死前用“青春损失费”挥霍一把,雇这个完美的男人陪他扮演一场迟暮的童话。 “轻辰?”许翰谦在他面前挥挥手,唤回他跑远的神智,“发什么呆呢?” “翰谦,我们的合约,没几天了吧?”陈轻辰咽了口口水,突然对许翰谦道。他发觉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陈轻辰很害怕,他不能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闻言许翰谦温和的笑容僵了一下: “还有一个多月吧?我也没算过。” 他瞪着无辜的眼睛,像是在问陈轻辰干嘛突然提这么扫兴的话题。 这样的眼神看得陈轻辰撇过头,低声说: “我算着呢,也就不到半个月了。这两个多月来多谢你的照顾,你给我的远比三百万要值钱。我们的协议,到此为止吧。” “不行,”许翰谦的笑容彻底收起来了,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说好三个月就是三个月,少一天都不可以。你让我没完成任务就拿钱走人,岂不是砸我招牌?” 许翰谦的目光让陈轻辰头皮发麻,却仍然硬着头皮说下去: “翰谦,你还年轻,拿着钱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找一个喜欢的人,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这种事是哪种事?”许翰谦嗤笑一声,“我如果不做这种事,你也没有机会这样教育我。” 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许翰谦头一次露出这种讥讽的神色,说出口的话也仿佛带着刺,令陈轻辰有些吃惊: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自己吓到了陈轻辰,许翰谦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给他: “我知道,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你心里一定很乱。不如我先回去,给你时间整理心情。” 陈轻辰赶紧点头,初次见识许翰谦的强硬,他还有些回不过神。往日许翰谦想让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只会拐弯抹角引导他,如此咄咄逼人还是头一回。 许翰谦深深看了陈轻辰一眼,穿好外套就出门了。他一走,陈轻辰就像被人抽掉脊椎骨一样瘫在沙发上,觉得今天真是荒唐。 晚饭他也没心情吃,可是为了身体,陈轻辰依然强打精神熬了小米粥,切上两碟小咸菜,对付着打发这一顿。 上了床陈轻辰终于开始感到一丝委屈,他好久没有一个人入睡了。许翰谦的怀抱温暖又清爽,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给予人无上的安全感。 他可怜巴巴地把自己缩成一团,翻来覆去好一阵,才冷冷清清地睡了过去。然而睡着也不安稳,乱七八糟不知道梦了些什么,让陈轻辰辗转反侧,满头冒汗。 迷迷糊糊折腾到后半夜,陈轻辰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温泉,这才舒服不少,踏踏实实陷入了深度睡眠。 第二天他一睁眼,就看到对面许翰谦那张俊秀儒雅的脸,吓得他打起了嗝,使劲摇醒了许翰谦: “不是说好,嗝,让我整理心情么?” 被打搅的许翰谦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声音沙哑地回答道: “整理了一下午应该够了吧?” 说完闭着眼睛把陈轻辰压进被窝里,小声哄他: “昨晚大半夜跑回来,让我多睡一会儿。” 陈轻辰缩在他肩膀上,闭着嘴巴不敢说话。 “嗝,嗝,嗝……” 虽然如此,打嗝却怎么都停不下来,陈轻辰在床上一颤一颤,憋得辛苦。 许翰谦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下床给陈轻辰倒了一杯橙汁。 他们像是同时遗忘掉了昨天的不愉快,一起投入了新的一天。 第19章 “您也不清楚是吗?好的,打扰了,好,再见。” 陈轻辰撂下手机,长叹一口气。这都好几天了,找人的工作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他真的是没办法了。 许翰谦拿着“维生素”过来,让陈轻辰吃药,一边安慰他: “不要着急,慢慢来。” “我等得起,对方那么大年纪,可等不起了。”陈轻辰仰头靠在沙发背上,烦恼地撅起了嘴。许翰谦把药从他鸭子嘴一样的唇瓣间塞进去,又把水递到他手里。 “吃药。” 被强行喂药的陈轻辰不情不愿地喝了一大口水,呆呆地看着许翰谦正打扫客厅的贤惠身影。 “不过说真的,”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带着点小心翼翼问许翰谦,“等这三个月结束,你要做什么?” 闻言许翰谦停下来,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又提起这个了?” 陈轻辰现在挺害怕看见许翰谦变脸,赶紧一股脑解释道: “我不是赶你走,只是你毕竟还年轻,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怎样下去?”许翰谦咄咄逼人地反问他。 陈轻辰缩缩脑袋,声音越来越小: “跟我这老头子混,有什么前……” “啪嗒”一声,许翰谦松了手,拖把杆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音。他冷着脸,大步走向沙发上的陈轻辰。 陈轻辰立刻住口,悄悄地把自己缩得更小,争取不在许翰谦眼中占据更多空间。然而许翰谦气势汹汹过来,最终却只是坐在陈轻辰身边,把人整个揽在怀里。 被压着头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陈轻辰微妙地有些不好意思,想起开却失败了。 “轻辰,”他能感觉青年铺洒在自己头顶的热气,呼得头发痒痒的,“要自私一点,不要总是想着别人的事情。” “也没有,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陈轻辰有些别扭,不知道自己哪里戳到了许翰谦,让他又开始变得不正常。许翰谦不让他抬头,陈轻辰只能听到他磁性温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震得他脑仁酥酥得发麻。 “你应该明白,一心付出并不都是有回报的,这么多年向着孙耀南,你得到了什么?” 陈轻辰脸色一白,突然间抬起头来,许翰谦猝不及防之下真叫他挣脱了。他望着许翰谦的眼睛,半是真挚半是寻求认同: “可是,你和他不一样,对不对?” 许翰谦毫不回避地回望他,看了很久很久,表情仍然还是淡然中带着温柔,眼神却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陈轻辰一口吞下去。 “对,我和他不一样。” 半晌,许翰谦笑了,再一次把人搂进了怀里。陈轻辰发现许翰谦实质上是个拥抱狂魔,有事没事就要抱着他,有瘾一样。 可是和一个有热气儿的大活人相依相偎的感觉很舒适,陈轻辰也就随他去了。 “轻辰,你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 许翰谦抱了一会儿,突然对陈轻辰说。 陈轻辰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许翰谦会主动提出: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许翰谦笑了一下,才缓缓向陈轻辰讲述自己的曾经。 他有个平凡却温暖的家庭,父亲是普通的公司员工,母亲是家庭主妇,两个人秉性善良,待人和善,与千千万万个其他小康家庭没什么不同。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许翰谦的学习很好,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在邻里之间备受钦羡,让自家臭小子多和他学习。 他理所当然地考上了重点大学名牌专业,没有意外的话,将会在毕业后进入某个公司,拿一份不菲的工资,找一个喜欢的人,孝敬自己的父母。 这一切却在大二那年破灭了。许翰谦招惹了一个神经病,那个人设计诬陷他替考六级,正赶上那一年严打,学校二话不说将他退学。 原本心脏就有点问题的许父得知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被开除,当即心脏病发进了重症监护室,连听儿子解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住在医院里每天都在烧钱,许母又没有工作能力,家中积蓄很快用尽,愁得不知所措。 许翰谦为了筹集医药费,一天打四份工,只有四个小时的睡觉时间。可没有学历没有经验的他只能做些薪水低微的小工,远远不足以负担许父的治疗费用。 正在这时,那个诬陷他的学生找到许翰谦,提出只要许翰谦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可以承担许父所有的医药费。 听到这里陈轻辰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许翰谦这时候却只是笑着,既无厌恶,也没有怨恨: “从小父母教导我与人为善,我真心对待每个朋友,他却会错了意。我拒绝了他,他就想毁掉我。” 陈轻辰一脸不可思议,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做出这种事。许翰谦看着明明四十多岁还一派天真的陈轻辰笑得更诚挚了: “没想到吧?某些有钱人顺心惯了,就容易不把别人当人,要不你怎么会被辞退。” 陈轻辰尴尬了一下,连忙转移话题让他接着讲下去。 那个人当初只是想毁了许翰谦的前途,没想到会害许父出事,倒给了他一个装好人的机会。然而他自以为当初做得天衣无缝,其实许翰谦一清二楚,只是苦于势单力薄,没能力反击而已。 这个要求彻底激怒了当年还年轻气盛的许翰谦,他冷笑着拒绝了,放弃曾经的尊严去“金盏”做了一名男公关,并凭借与生俱来的柔情天赋迅速讨得本市餐饮巨头刘夫人的欢心,让那个人心生忌惮,不敢再对他下手。 他不仅有了足够的收入为父亲治病,还可以在那个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轻蔑地说: “我出去卖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看着那家伙的表情,你不知道我有多解气。”许翰谦回想当年的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但即使重来一次,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陈轻辰心疼地看着他,满脸不赞同: “你太冲动了,你这么优秀,总能够找到出路啊,何必去那种地方。” 许翰谦无奈,大概只有陈轻辰会觉得在“金盏”里陪酒卖身的自己“优秀”了。 “那个时候我一无所有,除了过得去的皮囊,还能拿什么救我父亲呢?” “那……你父亲的病怎么样?” “当时救回来了,又撑了五年才走。” 许翰谦和“金盏”的合约正好也是五年,原本他还想在到期后重新回到校园,母亲却在许父去世后查出来乳腺癌晚期,他不得不接着留在“金盏”。 许妈妈大概是因为心中愁苦,才会让病情迅速发展,治疗一年后撒手人寰,追着许爸爸的脚步走了。自那之后许翰谦便失去了闯荡的念头,继续待在“金盏”混日子。 “后来我打扫家里的时候,翻到了妈妈的笔记,说她最难过的事情就是我为了这个家毁了自己,才决定离开夜场。” 听他这么说,陈轻辰偷偷松了口气。许翰谦既然做出了这种决定,就不会再回去了吧?他现在比谁都明白丢失梦想有多可怕,不想许翰谦一辈子被那个无耻之徒影响。 “这个吗……”对于他的问题,许翰谦沉吟,让陈轻辰一下子急了眼。 “你!” “主要看你表现了。”看陈轻辰变脸,许翰谦才笑眯眯说完后面的话。 陈轻辰气结,伸手去挠许翰谦,被后者大笑着困住手压在沙发上,胸膛的震动清晰传递过来。 “我不会回去了,我找到了更有意义的事。” 许翰谦说完,在陈轻辰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亲得他的心脏“嘭”地炸开一朵花。 第20章 自那日听了许翰谦剖白心迹一样的话,陈轻辰就有点躲着他,时常借着拜访好友的名义独自外出,还不让许翰谦接送。 对此许翰谦也没有强求,不仅仅是陈轻辰在顾虑,对于今后到底该怎么办,他也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 七八日之后,陈轻辰突然不再躲着许翰谦了,而是兴致勃勃带着他出门。许翰谦看他得意的样子,不知道老家伙又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看,黄金地段,不错吧?”没想到陈轻辰把人带到了商业区一家还未装修的门面前,望着许翰谦一脸得意,“看了好多地方,就这里最合适,周围都是工作的小白领,还有一个学校,不用担心客流量。” 饶是聪颖如许翰谦,也弄不清他这是来了哪一出。看这样子是打算开店?也许他是打算开一家书店。许翰谦猜不出,只好微笑着附和他: “嗯,是挺不错的。” 陈轻辰抿着嘴笑: “你喜欢就好,只是我不懂咖啡,装修和营业都得你自己安排。” “咖啡?”许翰谦愣住,“这家店面是,给我的?” 他这才想起,开解陈轻辰的时候似乎顺口提过一次,没想到陈轻辰这么快就付诸行动,连个招呼都没打。 许翰谦僵硬着被陈轻辰拉近店里,看着空荡荡的石灰墙面发呆。 “装修也是,你是学建筑的,懂点室内吧?我们可以再雇个设计师参考参考,一定要装修得有情调些。” 陈轻辰像模像样地规划着,一会儿指着右边的墙要挂三幅画,一会儿又看着地面要铺黑色的地砖。他一个人演了半天独角戏,发现许翰谦一直沉默,才垮掉肩膀,惴惴不安地看着许翰谦。 许翰谦原本还在走神,不知怎么就从陈轻辰的眼神里看出“可怜兮兮”的味道来,才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张了?” 陈轻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年纪大,自认为想得应该比许翰谦这样的人周到,加上感激许翰谦让他重拾梦想,就也想投桃报李,为他做些什么。许翰谦总不会一直陪着他这个病人,应该去追寻自己的生活。 他记得当时许翰谦说年轻的时候想开家咖啡店,一时心潮澎湃瞒着许翰谦盘下了这家店,一口气交了全年的租金。若是许翰谦不乐意的话,他连剩下的报酬都凑不齐了。 “是。”许翰谦瞥了他一眼,眼神清凉如水,看得陈轻辰一阵瑟缩,“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陈轻辰低头,小声道: “和你商量了,你肯定不同意。” 许翰谦几乎要被他气死,可是老头子傻兮兮地做出这样的事,又让他发不出火来。只要想想这个人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瞒着自己东跑西跑,最后租下这家店面,许翰谦就觉得一股暖意涌上来。 已经很久很久了,自从家里出事,就再也没有人自作主张地为他考虑、为他付出。做惯了温柔待人的男公关,许翰谦甚至有些记不清被关心的感觉。 许翰谦忍不住把那个一把年纪仍纯良温和的人搂住,换来对方激烈的挣扎: “怎么又抱!肉麻不肉麻!” “谢谢你。”许翰谦说,语气真挚又陈恳,令陈轻辰觉得自己这两天的奔波都有了回报。 “有什么好谢的,”陈轻辰笑起来,“反正是拿你的报酬租的,到时候就用这家店抵债了啊。” “好。”许翰谦浑不在意道。 陈轻辰笑得更开心了,他喜欢可以为别人做些什么的感觉,而对方也会报以相应的回应,而不是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却一无所知。 既然店面已经租下,就要立即开始着手准备,放在那里一天就是损失一天的租金。 陈轻辰为了这间咖啡店,连柳斜阳都顾不得找,天天在茶几上铺一堆图纸和许翰谦设计装修。 两个人对于咖啡店的装修风格发生了分歧,他坚持按照韩国的风格来,最近流行这种,许翰谦却想要装修成意式咖啡厅。两人对此争执不下,最后陈轻辰被许翰谦一句“这是我的咖啡厅”打败,按照他的意思设计出一份效果图。 陈轻辰一看,也觉得欧式的不错,就跟着许翰谦开始动工,找来装修队热火朝天干了起来。与此同时两人又要设计菜单,最后决定提供各种咖啡和饮品,以及少量的甜品。 为了保证质量,店里的装修用材都是陈轻辰亲自跑去看的,许翰谦则去寻求咖啡原料的供货渠道,争取能找到质美价廉的咖啡豆。 一动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白天嗖的一下就过去了,回到家的两个人疲惫不堪地靠在一起,记录一天的花销,再探讨第二天要做的事。 咖啡店的整体已经装修得差不多,后续还要摆放桌椅柜台、完善细节装饰。整天忙碌着,两个人都有意无意忽略了三个月的期限,时间过了也没说什么。 就当要将桌椅放进去的时候,陈轻辰病倒了,浑身没力气,一直发低烧。白血病患者原本抵抗力就低,他这段时间又突然忙起来,一天到晚到处跑,没留神就感冒了。 同样有点热血上头的许翰谦这才冷静下来,看着面色苍白的陈轻辰,一脸的自责懊恼。 病倒在床的陈轻辰看许翰谦这样的表情也不舒服,吃完药还要安慰他: “又不是你的错,别摆出这幅样子。” 许翰谦叹气: “我是来照顾你的,却害得你因我生病,怎么可能不自责。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去了,让施工队看着弄,等你病好了再说。” “那不行!”陈轻辰挣扎着要坐起来,“你不看着,他们偷工减料怎么办?” “现在照顾好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先放一边。”许翰谦不容拒绝地说。 陈轻辰想了想,对许翰谦道: “那这样吧,你白天出去监工,晚上再回来照顾我,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对于他的建议许翰谦还是不同意,陈轻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让对方答应每天早上出去监工,下午再回来。 好不容易说服对方的陈轻辰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许翰谦这么难缠。可是比起从前孙耀南让医生护士上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现在这样反而更舒心。 自此,许翰谦过上了店里家里两头跑的生活,没几天就累瘦了。陈轻辰低烧一直不好,他还特地跑去医院咨询,知道这是白血病正常症状,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现在的许翰谦除了监督店里的装修工作,就是照顾懒懒不想动弹的老男人,几乎没有别的事做。可是看着窝在沙发里一边打哈气一边看电视的陈轻辰,许翰谦却觉得日子从未这样充实过。 第21章 这天店里出了点状况,原本说好早上过来给墙壁作画的人迟迟不来,许翰谦原本都想走了,对方又打来电话说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不得已拖到中午才完事。 等到许翰谦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钟。虽然陈轻辰说他可以自己做饭,许翰谦还是不太放心。 一开门,许翰谦就看见门口放的陌生皮鞋。他盯着那双鞋思考了两秒钟,才将外套挂在衣挂上,换上拖鞋,把钥匙扔进门口的柜子里,动作十分娴熟。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嗡嗡的声音,但是陈轻辰却一脸平静地坐在客厅里,对面是他的前夫孙耀南。茶几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以及洗好的水果。 看到陈轻辰还知道礼数周全,许翰谦刚刚提起的心立刻放回肚子里,冲着陈轻辰打招呼: “我回来了。” 然后才对孙耀南伸出手,微笑道: “孙先生来了。” 孙耀南冷淡地望着他的右手,并没有起身,只是敷衍地握了握便不再搭理。许翰谦不以为意,自然而然地坐在陈轻辰旁边。 “轻辰,我说的你再考虑考虑,越早开始治疗希望越大。” “真的不用,”看到许翰谦回来,陈轻辰松了一口气,压抑不住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自己心里有数,不劳您费心。” 看来许翰谦回来之前,两个人没少为治疗的事情争论。 “轻辰!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孙耀南终于按捺不住,提高了嗓门,对于陈轻辰的油盐不进无计可施。 陈轻辰脸色彻底冷下去,对着孙耀南冷笑道: “对,我就是这么任性,有本事你把我绑了啊。” 孙耀南狠狠喘了两下,忍住满心的愤怒,和陈轻辰讲起道理: “不想住院也可以,至少先吃药,把病情控制住好不好?” “不用了,”陈轻辰再次拒绝,想了一会儿才坦白道,“原本不打算说,想让你多内疚一阵子,其实我已经开始治疗了。” 听了他的话,孙耀南和许翰谦同时愣了一下,前者更是疑惑地问道: “开始治疗?你的医生并没有说……” “都泄露病人隐私了,我当然不会再找他。”陈轻辰似笑非笑,从沙发垫里掏出一张说明书展开,正是孙耀南了解过的那款特效药。 一把夺过说明书,孙耀南抿起唇看了看,才怀疑地说: “只是一张说明书而已……” “我还没有那么多精力骗你,我开始治疗了,你放心过自己的日子吧。” 陈轻辰看着孙耀南,非常的陈恳、认真,大概是真心希望孙耀南离自己远一点。 “我……”孙耀南张张嘴,一脸的不知所措,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你那么顽固,为什么……”他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孙耀南原本打算按掉,看到来电显示犹豫一阵,才对两人点头致歉,接了起来:“又怎么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孙耀南蹙眉不耐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钱,我也不在乎。” “……好,你等我一会儿。” 挂了电话,孙耀南欲言又止,然而看到陈轻辰满脸期待他立刻滚蛋的样子,到底还是告辞离去了。 陈轻辰不耐烦招呼他,许翰谦依照礼貌把人送到了楼下,只是一路都没有交流。走到孙耀南的车旁,他突然对许翰谦说: “轻辰最近又给你盘了一家店是吗?” 没等许翰谦回答,他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似乎和上次的是同一张: “可是‘格列卫’价格昂贵,轻辰今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他对你很好,既然如此,也希望你不要再利用他的善意。” 许翰谦同上次一样没有接受,他笑起来: “孙先生,除了钱之外,你还知道其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刚说完这句话,许翰谦的脸颊便受到了重重一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孙耀南握着拳头瞪着他,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狮子: “那你呢?感情?真心?关怀?据说都是你的杀手锏。” 然而被揍了的许翰谦没有生气,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是的,不过像您这样的人,不需要懂这些。” 说完许翰谦丢下脸色铁青的孙耀南扬长而去,赶着回家给陈轻辰看自己肿起来的右脸。 陈轻辰一见果然跳了起来,看着许翰谦脸上的红肿气愤道: “他打你了?!” 许翰谦摇摇头,拉着陈轻辰就往门外走。 陈轻辰着急,想要带许翰谦去医院: “那王八蛋年轻时候练过散打,别是脑震荡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正好我们一起去,你顺便复查一下。”许翰谦比他还紧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 陈轻辰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许翰谦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偷梁换柱的事。 看许翰谦着急的样子,原本满心担忧的陈轻辰没忍住笑了: “你亲自给我的‘维生素’啊,怎么,忘啦?” 许翰谦一呆,愣愣道: “那就好,我真怕你用药过量。” 继而露出一个罕见的羞涩表情来,低头看着陈轻辰: “你什么发现的?” “被你扔掉的那瓶也是‘维生素’。”陈轻辰看着‘害羞’的许翰谦,嘴角止不住越翘越高。他现在觉得非常开心,一点没有受到孙耀南找上门的影响,心情像是灌了一瓶柠檬汽水,咕嘟咕嘟直冒泡。 戳穿一个秘密的两人站在玄关处,医院也不去了,就那么面对面傻笑。许翰谦脸很痛,可是他忍不住一直笑啊笑。 “谢谢你,”陈轻辰说,“我会为了自己活着,只要活着,什么都会回来。” 第22章 陈轻辰烧刚退,许翰谦却伤了脸,干脆以毁容为借口不再出门,专心照顾陈轻辰的身体。 从前陈轻辰看书,总见到得了绝症的人心态好最后引发奇迹的故事,只觉得是巧合。然而自从他看开很多事之后,身体确实一天好过一天,精神头甚至比健康的时候还高,由此可见心态确实很重要。 他将自己这一发现告诉许翰谦,对方却一本正经的表示这是因为你开始吃药了,所以是按时吃药的功劳,气得陈轻辰不愿意理他。 两人在屋子里窝了好几天,期间除了出门买菜再没干过其他事。不过陈轻辰原本就好静,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连H市都没去过,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影倒也待得住。许翰谦陪着他,常常欲言又止,陈轻辰权当没看见。 这一天阳光很好,陈轻辰拖了张凳子放在床前,晒着暖暖的阳光打瞌睡,却被许翰谦拽了起来。 “穿衣服,我带你出门。” “干什么啊?” 陈轻辰睡得浑身酥软,不情不愿地接过许翰谦递来的衣服。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门,许翰谦一路朝室外开,路两边的高楼越来越少,最后上了机场高速。 “要去哪里?” 陈轻辰看着指向机场的指示牌有些吃惊,摸不准他是要接机还是搭乘。 “去杭州。” 许翰谦轻描淡写,说得好像去楼下超市一样简单。 陈轻辰表情怪异地看了一阵认真开车的许翰谦,咂咂嘴闭上了眼睛补眠,反正许翰谦又不会把他卖掉。 到机场办过登机牌,离飞机起飞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陈轻辰和许翰谦并肩坐在候机室里,各自玩着手机,脚边放着许翰谦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好的行李包。 陈轻辰年轻时写过的那些文章,都被整整齐齐地整理在剪报本里,早就被许翰谦从头到尾看个遍。大概是发现他对杭州十分向往,才临时起意带他去吧。 其实陈轻辰去过好几次了,不过身边的人是孙耀南。可是陈轻辰向往的一直是漫步古街小巷式的深度寻访,住在民宿里,品尝街边小店。可惜和孙耀南一起只能走马观花,住星级酒店,吃高档餐厅。如果旅伴换成许翰谦,倒是完全可以试试年轻人的玩法。 坐飞机到杭州不过一个小时,许翰谦早就安排好接机的车辆,一出机场马不停蹄就去了西湖边上一家朴素典雅的小餐馆。 “这家店很有特色吗?” 陈轻辰好奇地望着这家干净却普通的饭店,试图找出许翰谦带他来这里的原因。 “跟我来就知道了。” 许翰谦没有细说,只是带着人进了一个包间。然而包间里面已经有人了,看到两人进来,那个白发苍苍、面色红润的老人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您是?”陈轻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着老人摸不着头脑。 “轻辰,这位就是柳斜阳先生,真名叫刘鹤。” 陈轻辰愣住,继而欣喜若狂地向前两步,紧紧握住老先生的手: “刘先生,我终于见到您了!” 他看着精神矍铄的老人,开心得再说不出别的话。 老人年过七旬已经身体康健,哈哈笑着招呼两人入座,和蔼道: “你们是客人,今天我做东,尝尝我们杭州的特色。” 说完便让服务员开始上菜,陈轻辰却完全顾不得关心吃的,一边和刘鹤聊文学,一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出版上来。 “陈先生,我看过你做的剪报,几乎把所有的文章都收集了,我真的很感动。” 刘鹤谈了半天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突然提到了陈轻辰。 陈轻辰压下心底的激动,冷静道: “是的,我一直很喜欢您的文章,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诶……”刘鹤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翰谦都和我说过了,只是老头子到底什么水平,我自己掂量得清,怎么好意思浪费你的精力呢?” 陈轻辰知道柳斜阳是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出风头,也不介意名声,早就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因此这时候也不气馁,只想着进一步劝劝他: “先生,我希望可以让您的文字被更多的人看见,让更多的人了解您……” 刘鹤笑道: “我写字,不过是为了自己高兴;投到杂志社,不过是看看有没有人认同我;最后被认可了登载出来,被有缘人看见,我就很开心了。这不,我都多年没有发表过文章了,还有你这个有缘人千里迢迢来见我。 “我都这个岁数了,也不是什么绝世天才,把那些酸腐文字传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不是出书,事到如今自然也不会麻烦你。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好看病,争取像我这个老头子一样长命百岁。” 陈轻辰见他连自己生病的事情都知道,恐怕来之前许翰谦和他说过很多,这次领自己和他见面的目的也不是出书,不过是圆他一个见偶像的梦想罢了。 陈轻辰不由泄气,又不能逼着刘鹤接受自己的“好意”,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见状刘鹤感叹道: “陈先生,人生在世,既要追寻本心,又要顺其自然,不可让其中一个占上风,徒增纠结。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只是经历得少,容易钻牛角尖。今后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写信来问老头子,只要我还活着,就交你这个小友。” 听了刘老先生的一番话,陈轻辰感激不尽,两人明明素不相识,对方却仍然愿意鼓励、劝慰自己。当初正是他文字间流露出的这份善意,让刘鹤超越无数着名作者成为陈轻辰最喜欢的作家。 虽然为偶像出书的愿望破裂了,但是能够在多年后结识对方,也算是满足了陈轻辰另一个心愿。他不再提出书的事,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和刘鹤探讨了很多话题。而对方的年纪摆在那里,在很多问题上看得远比陈轻辰更深更远,给了他非常多的启发。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后来刘鹤还邀请两人去他家里喝一杯西湖龙井,却被许翰谦礼貌地拒绝了。他从包里拿出陈轻辰从前制作的剪报集,送给老先生做礼物,然后就带着陈轻辰告辞了。 分别后陈轻辰的精神依旧很亢奋,仍然沉浸在和志趣相投的人交谈甚欢的激动中,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夸赞着刘鹤的睿智博学,许翰谦只是弯着眼睛着看他。 等到了旅店之后陈轻辰才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全程不冷静的表现有些脸红,看着许翰谦道: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陈轻辰自己就是编辑,连他的联系不上,许翰谦居然神通广大地找到了。 许翰谦谦虚道: “没什么,你们这些小编辑哪有什么门路,我拜托了原来的客户。” “……” 陈轻辰满腔的感激之情就这样被许翰谦的话浇灭,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过还是别别扭扭地对他道谢: “无论如何,谢谢你。” 牵起陈轻辰的手,许翰谦笑眯眯道: “谢什么,你从前错过的梦想,我们一起找回来,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陈轻辰触电一般缩回手,红着老脸躲进了卫生间。 第23章 来都来了,两人自然不会见过柳斜阳就回去,而是在杭州玩了一个礼拜。这次在杭州,陈轻辰避开了所有着名旅游景点,和许翰谦漫无目的地乱转,看到人多的饭店就扎进去大吃一顿,实现了陈轻辰长久以来深度游的愿望。 一直到咖啡店的准备工作走到下一阶段,不能没人在旁边看着,两人才坐飞机回去。进门的时候,地板上都落了一层薄灰,让陈轻辰和许翰谦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先把家里打扫干净。 旅游过后,生活重新走上正轨。由于前些日子耽误了太多时间,陈轻辰勒令许翰谦一整天都泡在店里,自己则在家看书养花,好不潇洒。偶尔心血来潮,他也会主动做做饭,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许翰谦赶回来动手,陈轻辰则坐在桌边等着。 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这一天正好赶上他心情好,准备做一桌大菜。虽然陈轻辰因为身体的原因,很多食物都不敢吃,但这不妨碍他做给许翰谦。年轻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对方大快朵颐的样子,他看着也高兴。 丸子炸到一半,门铃响了,陈轻辰从猫眼里望出去,脸色苍白的孙耀南正站在门外,比他这个病人看着还憔悴,活脱脱像只鬼。 陈轻辰吓了一跳,不知道孙耀南这是遇上什么事了,赶紧给他把门打开。 “……”孙耀南对他开门的速度有些吃惊,与陈轻辰对视了一阵,才轻轻道: “谢谢你还愿意为我开门。” “你这是……先进来吧。”陈轻辰无言以对,从鞋柜里拿出新的拖鞋让他换上。 孙耀南定定看着地上另一双拖鞋,停顿了片刻,才换上陈轻辰给他的那一双。 他坐在客厅里,陈轻辰先去给他泡了一杯热茶,递到孙耀南手里,才坐下来问他: “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不太好。” 孙耀南捧着那杯茶水,目光复杂地望着陈轻辰的围裙,牛头不对马嘴道: “你见我,跟对待客人似的。” 陈轻辰尴尬,同时对孙耀南这样的微妙语气感到不耐,话里也就带上了烦躁: “你本来就是客人。” 孙耀南不说话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陈轻辰,里面的神色让他不安。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还是为了你的病来的。我一直都在劝你,现在你愿意……你终于愿意治疗了,这很好,可是只吃药不行,治标不治本。我请了最顶级的医护人员,配型也在同时进行中,希望你可以接受他们的治疗方案。” 一听这话,陈轻辰彻底失去了和他谈话的耐心,板着脸道: “特效药的效果不错,我已经好多了,一时半会儿肯定死不了,你也不用感到内疚,一别两宽吧。” 然而孙耀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十分用力,紧得让陈轻辰感到了疼痛: “你买房子、买车、租店、包养男公关,还要买药,剩下的钱能支撑多久?许翰谦不过是为钱才留在你身边,等你花完了,谁来照顾你?” “你不要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陈轻辰对他腻歪极了,一把推开孙耀南的手。 孙耀南松开手,看着陈轻辰的脸发怔,神情中带着不解: “我只是不想你在外面受苦。” 他这样说,令陈轻辰身心俱疲,头一次感到两个人缺乏沟通,以至于话都说不到一起: “耀南,我没有在外面,这里是我的家。我们已经分开了,我想开始自己的生活。” 孙耀南愣住,像是不能理解“我家”和“外面”什么关系。他看起来痛苦极了,眼眶微微发红,终让陈轻辰不忍心看下去。 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呢?他们两个人,不应该这样啊。 相对无言片刻,孙耀南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问道: “轻辰,你是不是对那个男公关动心了?” “胡说什么?”陈轻辰心中一乱,面上也带上了窘迫之色。想他一把年纪,还谈什么动心不动心,平白笑掉人的大牙。 “轻辰,即使过了二十年,你喜欢一个人的样子依然没变。”孙耀南喃喃道,“我变了很多,你还是像当初一样,除了爱上别人这一点。” “你闭嘴!”陈轻辰气急败坏,“滚出去!不要在我家里胡言乱语!” 他把孙耀南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心里却一团乱麻,像是被人戳中了不可言说的龌龊心思。 陈轻辰只顾恼羞成怒,忽视了孙耀南今天的异常,不提防腹部一凉,他震惊地低头看去,看见一把水果刀插进了他的肚子——今天早上许翰谦还用它为自己削了一个苹果。 顺着小刀望上去,是一双熟悉至极的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结婚时交换的戒指,此刻那圈素白却显得那么刺目。 他的耳边恍惚响起十年前戴上戒指的时候,孙耀南对牧师说的话: “我愿意接纳陈轻辰做我的伴侣,和他生活在一起。无论在什么环境,都愿意终生养他、爱惜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 孙耀南终于彻底打破了所有的誓言。 陈轻辰不可置信地望着孙耀南,对方冷漠地回望他,让他不觉得疼,只觉得冷。金属刀刃的寒气顺着肌肤和血管流入他的身体,冻得他四肢百骸都是僵硬的。 “孙耀南,”他落下泪来,“二十年……” “对啊,都已经二十年了,”孙耀南冷静地附和他,“你要么为我而死,要么因我而活,不该有其他的选择。” 说完他抽出了刀子,高高扬起,镇定地像个变态杀人狂: “我不想这样,可是你快要爱上别人,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那只手狠狠扎了下去,却被另一个人一把握住,鲜血当时就涌了出来。 “你他妈疯了!”是许翰谦赶了回来。他监工到一半,心里无端慌乱得厉害,索性提前回来了。 幸好提前回来。 被阻挡的孙耀南眯着眼睛看着许翰谦,像是在回忆他是谁,想起来后眼中就布满了杀意。 陈轻辰看他精神状态不对,捂着伤口一头撞翻了孙耀南,挡在许翰谦面前大吼道: “快跑!他要攻击你!” 许翰谦哪里会听他的话,脱了自己的衬衫压住陈轻辰的伤口,急得眼睛都红了。然而那么深的伤口,陈轻辰还是白血病,怎么止得住?血迹从衬衫中渗了出来,看得许翰谦手足无措。 孙耀南跌坐在沙发上,见他们两人一副亡命鸳鸯的样子,随手扔掉刀子,低头看着满手的鲜血“嘿嘿”笑了。笑了一阵,他又惊慌起来,掏出手机打了120。 生命力随着血液汩汩流出,带走了所有神智,陈轻辰很快陷入了昏迷。那是一片真正的黑暗,没有半分光芒。 第24章 陈轻辰觉得身体很重,很疲惫,像是背着沉重的大山走了很多路,让他不得动弹。陈轻辰背着山走了很久很久,终于醒悟到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撒手扔掉了。果然一下子轻松很多,他脚步轻快地走着,越走越快,以至于奔跑了起来…… “医生!!医生他醒了!!” 陈轻辰费力的睁开眼,就看见一脸胡茬的许翰谦热泪盈眶望着自己,右手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翰谦在自己脸颊上留下一个湿哒哒的吻,就被冲进来的医生护士挤到了外边。陈轻辰心里好笑,来不及思考更多,再次疲惫地闭上双眼。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许翰谦心情已经平复很多了。他握着陈轻辰的手,微笑着说: “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也要去持刀行凶了。” 许翰谦眉头一皱,有气无力地呵斥道: “别,说傻话。孙耀南呢?报警了吗?” “报警?”许翰谦一愣,“报警的话……没关系吗?” 陈轻辰闭上眼睛,喃喃道: “废话,他持凶器伤人,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不用麻烦你们,我已经投案自首了。” 病房的门被打开,孙耀南脸色青白地站在门外,眼睛下是浓重的乌黑,好像吸毒过量的瘾君子。 陈轻辰很累,累得不想再思索他和孙耀南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不想看见那个曾经光鲜亮丽的男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会令陈轻辰痛惜两人真心相对的那段时光。 陈轻辰以为自己足够病入膏肓,如今看来孙耀南才是更癫狂的那一个,只是压抑得足够完美,一朝爆发也更为致命。 听闻是刑事案件,警察来得很快,被害人和加害者正好都在医院,连专程提取证据的工夫都省了。 孙耀南在被拷走之前一直站在病房外,死死地盯着陈轻辰和许翰谦。陈轻辰失血过多,虚弱得厉害,醒了没有多久就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正好错过孙耀南离开的那一幕。 这起案件情节清晰,证据确凿,被告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审判过程异常顺利,看在孙耀南有自首和积极救助被害人的情节,最终以故意伤害判了四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两万元。 陈轻辰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身体的状态并不好。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点点小感染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不得不躺在医院里静养,整个过程都没有出席,连警方了解情况都是在病房里进行的。 最终孙耀南被判了多久,他其实根本不想知道。陈轻辰怎么都不能想象,他们两个人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只要回想起孙耀南那天冷静偏执的脸,陈轻辰就感到浑身发抖。 判决结果出来没几天,医院里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许翰谦犹豫了很久,才让他和陈轻辰见面。 “陈先生,我有些事想对你说。” 来人正是令他和孙耀南最终分手的陆文宇,原本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现在却看起来和孙耀南苍白憔悴,不复初见时的骄傲清贵。 多么年轻、有活力的男孩子,出身豪门,名校毕业,在自家公司里混得风生水起,要什么没有,怎么就搅和在两个老不死的破事里了呢?陈轻辰原来非常羡慕这些男孩子,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嫉妒,现在却只觉得悲凉。陆文宇和孙耀南都是天之骄子,现在却比他这个普通人还要狼狈失落。 令三个人变成如今的样子,只能说那不是爱情。那是丑陋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杂糅的产物,恣意狂妄地长成一团有毒的荆棘,将困在其中的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因此,再怎么不喜欢他,陈轻辰依旧没有对陆文宇摆出难看的脸色。所谓的第三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就能当的,是以虽然不齿陆文宇的行为,陈轻辰也只是只是冲他点头,示意人就坐,看他要说什么。 陆文宇没有坐,而是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轻轻说: “耀文把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你,包括他在公司的全部股份,文件都在这里面。” 陈轻辰吃惊,他是看着孙耀文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对方的财产多庞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在一起的时候陈轻辰就没有贪图过孙耀文的钱,如今两人彻底决裂,更不会接受他的施舍。 守在一边的许翰谦脸色也不好,他瞪着陆文宇: “我们不需要。” 陆文宇一直有些迟缓,他看了一会儿陈轻辰,才轻轻道: “离婚协议书也在纸袋里,这些钱是他分割给你的财产。耀文是重大过错方,这些本来就该给你,你不必有所介怀。 “况且我只是受他所托,如果你不接受,请亲自和他说。” 说完这些,陆文宇“嚯”地起身向外走出,许翰谦急忙抓起袋子跟上。陆文宇走到门口却停下脚步,眼睛红红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陈轻辰: “自从知道你不愿接受治疗,耀南就和我分手了。他找了很多医学专家,你却不肯接受他的帮助。耀南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也去看了心理医生,并非想要伤害你。” 听到这话,陈轻辰怔了一下,才勉强道: “这话你应当在法庭上说,现在告诉我并没有用。” “是他自己不愿,你要送他进监狱,他怎么会逃避,”陆文宇苦笑出来,表情滑稽,“谁都无法取代你,却只有他自己不相信,现在也是自作自受。” 陈轻辰闭上眼没说话,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孙耀南的悔恨和自我惩罚与他全不相干,即使身陷囹圄,也是他咎由自取。 陆文宇带着凄楚的笑,转身推门离开。许翰谦想要追上他还回纸袋,陈轻辰却长叹一声,叫住了他: “算了,他不会要的,留下来吧。” 许翰谦随手把牛皮纸袋扔在桌子上,低着头没有说话。 陈轻辰看着闷头生气的许翰谦,深深觉得自己花了一笔冤枉钱,惯得这小子忘了谁才是手掌经济大权的人。他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道: “翰谦,我渴了,去给我买瓶橙汁。” “不去,”许翰谦眼睛都不抬一下,“我不在你身边,又从哪里跑出来个疯子捅你一刀怎么办?” 闹脾气的许翰谦有些难搞,陈轻辰想了想,认真对他说: “翰谦,是你教我放下过去的,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只想珍惜未来的生活。谢谢你让我从仇恨里挣脱出来,看见孙耀南,我才知道过去颓废的自己有多令人生厌。” “你没有。”许翰谦迅速打断了陈轻辰,“你这样的人,痛苦到极致也只会自毁,哪里会去伤害别人。” 陈轻辰默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对啊,所以……” “所以什么?”许翰谦追问他。 “所以你去给我买橙汁吧。” 许翰谦瞪着陈轻辰,后者无辜地回望,最终许翰谦还是出去了,十分钟后拿着一盒橙汁走进病房。 陈轻辰喜笑颜开,正要伸手去接,许翰谦却在病床外一米外停住。他冷冷地撕下吸管,冷冷地扎进盒子里,冷冷地喝光了一整盒橙汁,吸到最后还能听见管子发出“咻咻”的气流声,最终被许翰谦一把捏扁扔进垃圾桶。 陈轻辰看着惨遭蹂躏的饮料盒缩缩脖子,知道许翰谦还在生气,小心翼翼地拉起被子蒙住头,果断装睡。 怎么突然气成这样?真是莫名其妙。 第25章 “进去吧。”警察打开门,房间里隔着一道透明玻璃墙坐着孙耀南,直直地望着许翰谦。他看起来精神不错,脸色也好了很多,神情恢复成初见时睥睨一切的样子,仿佛自己正坐在豪华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 许翰谦在他对面坐下,看着里面剃了短发的男人,瞬间觉得很荒谬。许翰谦和孙耀南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坚毅。这样理性的人,那一天拿起水果刀刺向自己爱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在商海里沉浮多年的男人带着种泰山崩于前仍不改色的冷静,似乎永远都理智而清醒,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寻求最优方案。现下也不例外,成为了囚犯并不影响他强大的气场,相较之下许翰谦显得那么稚嫩青涩。 他还记得案发那天,自己早已慌了手脚,最后还是孙耀南叫来的救护车,对此许翰谦一直耿耿于怀。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孙耀南那种强大的心理素质,未尝不是一种无情。 许翰谦神色复杂地盯着孙耀南看了好一会儿,孙耀南也没有急着说话。两个男人对视半晌,孙耀南才率先开口,口吻依然平淡: “他让你来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事到如今,孙耀南这关怀的话听起来未免讽刺,许翰谦却从中听出来一些软弱和期冀,与孙耀南的神情完全不相符。许翰谦突然后悔了,他不该来,这场面太过吊诡。 沉默了一阵,许翰谦才说道: “没有,他不知道,我是瞒着他过来的。” 孙耀南垂下眼睑,盯着自己手腕上银灰色的手铐,不说话了。 “轻辰并不想接受你的钱,”许翰谦把牛皮纸袋原封不动地摆在孙耀南面前,接着说,“但他也不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他这么说的?”孙耀南问他。 “不,他是这么想的。”许翰谦挂上自己招牌的温和笑容,愈发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孙耀南冷冷道: “你不该自作主张。” “不对,”许翰谦镇定地笑,“我这叫察言观色。” 两个人对视良久,孙耀南疲惫地闭了闭眼,低声道: “你们相处的很愉快。” “是的,”陈轻辰点点头,“就像你们过去一样。” 孙耀南动容: “他……会提起我吗?” “当然,轻辰曾经非常爱你。”许翰谦并未撒谎,只是天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不情愿。 孙耀南垂下头,肩膀耸动,竟然是在笑: “曾经……这个词用得真好……” 过了一会儿孙耀南平静下来,抬头望着许翰谦,藏起眼底的嫉妒: “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 许翰谦回到医院的时候,陈轻辰还在睡觉。他总说自己流了太多血,身体里面轻飘飘的,要好好歇一歇。许翰谦担心他睡太多不好,常常陪着陈轻辰东扯西扯,有意控制他的睡眠时间,可是自己一走,他就立刻睡了过去。 看着陈轻辰依旧苍白的脸,许翰谦没忍心把人唤醒,只是把他露在外边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去。 做完这些,许翰谦就坐在床边,盯着陈轻辰那张染上岁月痕迹的脸发呆。 陈轻辰长得很普通,唯有鼻子很挺,形状优美。这张脸平凡到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看久了却有一种安心感,让他想撒娇,想倒下,想成为真正的二十六岁。 多神奇?许翰谦见过很多美人,他们面目姣好,肌肤紧致,水灵又生机勃勃,看着就让人联想到年轻活力。甚至不过二十六岁的他自己,看着都是处在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里。 可他偏偏觉得所有人都比不上眼前老男人这张恬静的面孔,明明已经长出了细微的皱纹,却依旧坚定而隐忍,天真又善良,即便是遭遇不幸,也从未想过向外释放自己的仇恨。 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待久了,学会戴着僵硬的笑脸伺候人,他几乎忘掉被呵护是什么滋味,偏偏陈轻辰出现了。比起陈轻辰常常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他那些虚以委蛇的关怀之举,显得多么卑劣和不堪。 许翰谦很喜欢陈轻辰的温柔,有着归宿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孙耀南二十年的庇护,陈轻辰恐怕早早就被现实磨得麻木不堪。无论在忠贞上孙耀南做得多不好,在其他方面却从未亏待过陈轻辰,甚至保护有加。 一想到陈轻辰这些与年纪不符的天真与乐观,都是托那个控制欲和保护欲旺盛的前夫之福,许翰谦便觉得心中不是滋味。若他们可以早点相遇…… 孙耀南嫉妒他,他更嫉妒孙耀南。那个人给陈轻辰留下的痕迹一辈子都无法抹去,无论他许翰谦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时间。哪怕孙耀南沦为囚犯,可以为陈轻辰带来的仍然要比自己多得多。 许翰谦目前唯一拥有的优势,只有年轻而已,陈轻辰却未必在乎。 他伸手拂过陈轻辰依旧漆黑的鬓角,不敢去思考未来到底会怎么样。这一刻,许翰谦只想发自内心去保护床上瘦小的老男人,也想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 “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 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在炉罩边低眉弯腰, 忧戚沉思,喃喃而语,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陈轻辰的那些手稿里,摘抄了这样一首诗,落款日期是四五年前。这些文字大概是为那个无情的人准备的,如今却被许翰谦用到了他自己身上。许翰谦读来很喜欢,此刻看着陈轻辰的脸,便想起来它。 “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陈轻辰醒了,看见许翰谦直直地盯着他,不由担忧起来。 “没事,”许翰谦对他笑了,“在想你的身体,你要快点好起来。” 陈轻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眼泪汪汪地回道: “被戳了一刀都死不了,我命还是挺硬的。” 他翻过身,把自己缩得更小,埋头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中,他感到有人在吻自己的额头,又轻又柔,像一只胆怯的小老鼠,和他偷偷碰了个头。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第26章 许翰谦的名声,迅速在住院部传开了。小护士们特别喜欢他们这间病房,要求少不说,年轻的那个还长得好,既不用操心还能养眼,值班的时候都爱往他们房凑。 病人们也喜欢许翰谦,见他跟前跟后地照顾陈轻辰,恨不得缝个口袋挂脖子上,天天拿他当榜样教训自家老公或儿孙: “你就不能跟人家501的小伙子多学学?看人家把他爸伺候得多好,怪不得他爸看起来那么年轻!” 陈轻辰不小心听见,脸都绿了,回头瞪着正在推轮椅的许翰谦恨恨道: “我有那么老吗?” 许翰谦憋笑,快走两步把人推进了电梯,要去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晒太阳。陈轻辰的伤口愈合得还不错,就是比较慢,医生说他这样的身体花的时间更长一些。陈轻辰在病床上躺了二十多天,早已憋得浑身难受,闹着要出院,许翰谦只好天天带他出去放风。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陈轻辰的反应一直很平淡,反而让许翰谦感觉心中不安。他有意为陈轻辰请心理医生,又不知怎么开口,索性先天天陪着他,让他舒缓心情。 心中惦记着很多事,许翰谦面上仍然是微笑的,那边厢陈轻辰还在嘟嘟囔囔抱怨: “我和你看起来差不了几岁吧?哪里像父子了?说兄弟都比父子强啊……” 抱怨了一阵,陈轻辰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问许翰谦: “诶,你都是怎么跟医生说咱们两个关系的?” “哦,我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陈轻辰一窘,匆匆呵斥了他一句,便低下头不再说话。许翰谦看着他明显逃避的行为,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而谈起了其他话题。 两人来到花园里,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陈轻辰又想睡觉了。许翰谦摇摇他,和他讲咖啡店装修的事,陈轻辰才硬撑着和他交谈了下去。 正说着,许翰谦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脸上突然露出极明显的喜悦神色: “成功了?好,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了电话,许翰谦推着陈轻辰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速度快得像风一样,好几次差点撞到路人都顾不得道歉,刚一进病房就“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轻辰有点被吓到,脸上犹带着惊恐的表情,许翰谦却望着他止不住地笑,笑得陈轻辰毛骨悚然。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许翰谦好不容易笑够了,神秘兮兮地开口。 “嗯?”从对许翰谦狂喜的诧异中回过神来,陈轻辰疑惑地望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许翰谦俯下身子,平视着陈轻辰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的眸子中此刻全是欢喜,亮的快要发光,让陈轻辰怔怔地陷了进去。 他抓住陈轻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字一顿地说: “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陈轻辰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配型成功了!”许翰谦压低了嗓门,似乎不这样就要不和形象地尖叫出声。 陈轻辰花了几分钟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渐渐睁大了双眼,一脸的惊讶: “配型?我没要求过。” 许翰谦抿了下嘴,将陈轻辰的手抵在唇边,轻轻道: “是我要求的,我想你彻底好起来,不想再看见你血流成河,只能一袋袋输血。” “我……”许翰谦说话时的热气扑在陈轻辰的手背上,让他倏地收回了手,半晌没有反应。 陈轻辰觉得脑袋很里面一团麻,他从来没想过这些,更何况要做手术,这让他很慌乱。 早已料到陈轻辰的犹豫,许翰谦急切地补上一句,想要劝他接受手术: “再过几年,你的身体更不适合进行移植手术。医生也说,现在能做最好,治愈的希望更高。” 然而这些并没有打动陈轻辰,他思索了好一阵,才终于开了口: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也没有跟医生谈过。你……让我再考虑考虑,过两天再说吧。” 看着陈轻辰意外冷淡的表现,许翰谦不知所措,呆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而这时候陈轻辰已经自己站起来回到床上,盖好被子做出一副谢客的姿态。 他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对着闭着眼的陈轻辰道: “对不起。” “……” 陈轻辰没回话,许翰谦接着说: “这两天先请护工照顾你吧,店里的事也很多,我暂时就不来了。” 这时候陈轻辰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许翰谦只好讪讪地出门,联系一个口碑不错的护工过来接替他。 站在门外,许翰谦屈起食指懊恼地敲敲眉心,暗骂自己怎么学得和孙耀南一样,自作主张安排起陈轻辰的生活。自己真不应该去见孙耀南,被他三言两语刺激得失去了平常心。 只是通过这次受伤,身体检查结果显示特效药对于陈轻辰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也许是他前期拖得太久,也可能是陈轻辰个人体质问题,总之药物治疗正有失败的风险。即使可以控制住,也需要终身服药,并忍受副作用的痛苦。 医生告诉他这些事的时候,陈轻辰还昏迷中,许翰谦听了久久回不过神。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在其他事情上,都忽略了用药后的复查,竟不知道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这些许翰谦都没有告诉陈轻辰,他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重新面对生活,许翰谦不想去打击他。 不过现在想想,隐瞒未必真的是对他好,这是陈轻辰的生命,只有他有权利来决定该怎么去做。 想到这里,许翰谦并没有回家,而是转身去了陈轻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他确实不能替陈轻辰做决定,但是他可以做些什么,影响陈轻辰的决定。 第27章 陈轻辰手里拿着一本书,一页一页翻过去,却一直暗暗注意着门的动静。护工看着坐立不安的陈轻辰,疑惑道: “先生,你在等什么人吗?” 陈轻辰尴尬地否认了,护工点点头,坐在一边继续玩手机。 他知道店里事忙不过是借口,许翰谦离开是为了给自己思考的时间。他原本以为许翰谦会像上次一样,中午离开,晚上就死皮赖脸地跑回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已经过了三天了,除了晚上例行一个电话,许翰谦再没有出现在医院过。 陈轻辰合上手里的书,隐隐有些惆怅。他确实对许翰谦的自作主张感到生气,对手术也有些迟疑,可更多的,是对将来的惶恐。陈轻辰不知道手术会不会成功,成功了之后,他又要做什么呢?假如真的恢复了健康,他和许翰谦的关系,又该怎么处理? 许翰谦离开后,陈轻辰认真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拒绝许翰谦的提议,以保守治疗为主。尽管他也想彻底治愈自己的病,可是陈轻辰所顾虑的事远比许翰谦多得多。 他已经到了中年,事业失败,没有家人,缺少朋友,以至于移植手术这么大的事情竟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他下意识地将许翰谦排除在可以共同承担的人之外,不想让他去担负生命这么大的责任,更何况对方是一个仅仅相处了几个月的老男人。 以前陈轻辰从没想过这些事,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不过是在逃避现实,而许翰谦的先斩后奏却硬生生扯下了他遮着眼睛的双手。陈轻辰曾经沮丧得连命都不想要了,好不容易鼓起一点点勇气活下去,却拿不出更多来冒险了。 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吃药吧,这样哪怕许翰谦离开了,自己也可以为自己买药,自己去看医生,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思考着这一切的陈轻辰忽视了手里的书,脑海中思绪翻滚,连护工出门打饭都没注意到。 正走神间,他的心口猛地跳动一下,下一秒房门打开,刚刚想着的人就出现在外面。 许翰谦站在门口,手背在后面,身后还跟着很多探头探脑的人。陈轻辰愣愣与他对望着,许翰谦看起来也颇为紧张,他快步走进来,隔绝掉外面好奇的视线。 “你……” 陈轻辰的嗓子干干的,刚张开嘴就说不下去了。许翰谦直直盯着他,突然单膝跪地,从身后拿出一束火红的玫瑰。 这场面很诡异,一个年轻的男人拿着张扬的玫瑰,向另一个年长的同性下跪,要不是许翰谦提前关上了门,陈轻辰能当场无地自容地昏过去。 “轻辰,我们的合约早已结束了对吗?”许翰谦举着玫瑰,对着陈轻辰一脸虔诚地问。 陈轻辰尴尬得无以复加,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更说不出一句话。 “我将开始追求你,直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你发什么疯?”陈轻辰窘迫极了,拽着他的胳膊想把许翰谦拉起来,“别和我开这种玩笑,开不起。” 许翰谦身材高大,又有肌肉,哪里是陈轻辰这种有伤有病的人扯得动的?然而许翰谦怕他一着急崩裂伤口,还是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许翰谦看着陈轻辰泛着薄怒的脸,将玫瑰花里夹着的信封取出来递给陈轻辰,示意他打开看看。陈轻辰不情不愿地接过来,就像是拿到了一块烙铁,恨不得当场远远丢出去。 “打开看看吧,不是情书,是正经事。” 陈轻辰翻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咬着牙打开了信封,拿出里面的几张纸细细读了下去。他越读神情越严肃,最终迷茫地望着许翰谦,表情现出了几分脆弱: “也就是说,不做手术我很可能会死,对吗?” 许翰谦看着重新变得迷茫的陈轻辰心中难过,却知道接下来话至关重要,强打起精神笑着说: “不对,这封信的意思是,你会做手术,并且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然而陈轻辰并不会被这单薄苍白的话安慰到,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前几日的苦苦支撑全部化为乌有,颓唐地跌坐在病床上。 医生也说过,只有手术才有彻底治愈的可能。可是孑然一身的他要怎么做手术?怎么面对往后不知几轮的排异反应?许翰谦吗?许翰谦不行啊。他那么年轻,那么聪明,好不容易摆脱过去的阴影,该去过更美好的生活,去追求一个同样鲜活的爱人,去疯狂,去爱,去享受,而不是被一个不知能活多久的老头子困在医院里。 反正陈轻辰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完全可以吃药控制,在日升月落中了此残生。他准备好了,真的。 可是现实突然让他站在了独木桥上,脚底是万丈深渊,对岸却遥遥不可见。他不想死,不想忍受疼痛,也不想再被厌弃,可陈轻辰恐惧并极力逃避的一切,就这样避无可避地来到面前。 他不明白生活为什么总是和他开玩笑,给了希望却又收回,对这种愚蠢把戏乐此不疲。 陈轻辰眼前阵阵发黑,想起第一次知道孙耀南出轨,想起收到辞退书后又被客客气气请出家门,想起接到医院通知他的电话…… 他还想起利刃进入肉体时锋利的感觉,给身体一下子开了个洞,这世间冷冷的罡风无情地灌进去,让陈轻辰全身打战,瑟瑟发抖。那个时候孙耀南是什么表情呢?似乎是没有表情。他不擅长脸部动作,当年和自己告白的时候,也是一副严肃至极的样子,和痛下杀手时一模一样。 接下来会怎么样?是死在手术台上,还是死在排异反应中?亦或者无人照顾,一个人凄凄惨惨在病床上逝去。 他看不见未来。 “轻辰!看着我!”许翰谦发现陈轻辰的失常,急忙握住他的肩膀大力摇晃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陈轻辰被他晃醒,呆滞地看着许翰谦,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许翰谦没想到这个消息对陈轻辰的打击会这么大,但他又直觉他的崩溃不仅仅是因为病情,还有很多很多原因。这些事情终于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陈轻辰所有的不屑一顾和云淡风轻全面崩溃。 他不顾陈轻辰的挣扎,狠狠地吻住了对方,既是在安抚陈轻辰,也是为自己求一份心安。这个吻很长,有着陈轻辰陌生的霸道,让他渐渐回过神来。 唇瓣分开,许翰谦展开双臂抱住陈轻辰,后者立刻伸出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在许翰谦的颈窝里。他在发抖,这让许翰谦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狠狠缩成一团。 “怎么办?”陈轻辰喃喃自语,缩成一团,“我该怎么办?” 许翰谦将陈轻辰抱起来,把他放平在病床上,随后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他像过去很多次那样,用被子盖好两人,温柔却坚定地搂住陈轻辰: “我在,还有我。” 他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一边轻轻拍着陈轻辰,像是对待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陈轻辰在他的抚慰下停止了颤抖,很小声地说: “可是我不敢相信你。”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谁都不敢相信。” 许翰谦全身一震,抱紧了怀中瘦骨嶙峋的人: “说好一起找回梦想,你不能先放弃。” 陈轻辰抬头看他,许翰谦接着道: “相信你会活下去,你别无选择对吗?” 陈轻辰仍旧不语。 “当初我从名校生成为男公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放过。” “我没你那么坚强……”陈轻辰睫毛一颤,轻轻叹息道,前段时间重新焕发的生机似乎正在从他的身上流逝。 “不是每一个人都要坚强,你很好,我喜欢你,”许翰谦笑了,“陈轻辰,许翰谦喜欢你。” 陈轻辰再次听到许翰谦的告白,却 第一回放到了心里,这直白简单的话抚慰着陈轻辰疯狂跳动的心脏,让它慢慢平静下去。在许翰谦的怀抱里,那些涉及生死的问题渐渐远去,陈轻辰慢慢竟睡着了。许翰谦看人睡得熟了,才卸下信心满满的表情,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28章 许翰谦总以为长痛不如短痛,但对于陈轻辰这样习惯了慢性折磨的人,只擅长将痛苦一点点消化,而不是铺天盖地一次性承受。尽管他知道不把陈轻辰逼上绝路,对方不会做出选择,却仍然被陈轻辰的痛苦吓得不轻。 可是必须有人去做这件事,而陈轻辰身边唯一的人选就是自己,这让他产生了微妙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让许翰谦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仿佛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而不是当年无助到只能卖身的男公关。 所以见到陈轻辰意志消沉得厉害,许翰谦并不气馁,反而更加坚定了帮他度过这一关的心情。他望着怀里睡得不安稳的人,头一次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勇气,恨不得将它们通通灌注在陈轻辰身体里。 他就这样搂着人躺了一夜,期间一丝睡意也无,脑海中不停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安抚陈轻辰,直到陈轻辰渐渐转醒。 过去的一段日子里,陈轻辰已经习惯了一睁开眼就看见许翰谦,这次张开眼看到他的脸略显憔悴的脸,却突地心中一颤,险些忘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睡了一觉的陈轻辰镇定多了,心中的悲苦不再那么让他绝望,一转眼却看见被随手放置在床头柜上的玫瑰花。那束玫瑰鲜艳异常,即使已经放置了一晚上,仍然嚣张得快要燃烧起来,似乎就算下一秒要枯萎,也不妨碍它彰显自己的存在。 陈轻辰看着那花,突然有些发痴。他曾经以为玫瑰的嚣张是爱情的真理,永远要盛放到最后一秒,现在却觉得未必是这样。 那是生命的真理。 陈轻辰曾经走进过死胡同,以为和孙耀南的爱情是世界的一切,最后连自己都弄丢了,沮丧到只想离开这个世界。可是许翰谦改变了这一切,让他看到活着的另一种可能,因此更加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噩耗。 然而一切都在变化,许翰谦也在变化,他看着自己的眼眸里褪去了圆滑深沉的世故,泛上令人心悸的温柔,此刻正包容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却好像要诉说很多事。 这让陈轻辰想到了找到合适配型者那一天,许翰谦高兴得快要发疯,仿佛有救了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是他。许翰谦在别人的描述中,总是沉着稳重、不温不火的形象,成熟得超越了自己的年龄,那一次却让陈轻辰意识到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许翰谦也早就知道“格列卫”没效果的事了吧?所以会一直瞒着自己,暗中寻求匹配者。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许翰谦已经承受了很多,而自己却在对方欣喜若狂的时候泼下一盆冷水,不由心中愧疚。 一直以来从不放弃的都是许翰谦,而自己总是轻而易举灰心丧气,显得幼稚又不成熟。 “……对不起。” 对着许翰谦,陈轻辰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由得就冒出了一句道歉。 “没关系,你冷静下来就好。”一直紧张观察着陈轻辰的许翰谦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轻辰,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陈轻辰莫名紧张起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道: “你先说是什么事吧。” “以后,我们都不再瞒着对方好不好?”许翰谦的态度非常认真,陈轻辰却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瞒着……什么?” 许翰谦看陈轻辰疑惑的表情,接着解释起来: “你在害怕什么,在担忧什么,不用自己瞎琢磨,都告诉我好不好?” “没……”陈轻辰下意识地想否定,却被许翰谦温柔地打断了。 “我也一样。我不想你死,不想你陷在过去失败的感情中,不想你失去生活的热情。我还不想你为了自己的病情担忧,所以隐瞒了真相,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他这样郑重,反而惹得陈轻辰心慌意乱,胸口直跳:这样可以吗?可以相信他的剖白吗?可以把心里埋藏的事情告诉他吗? 可以期待和他一起面对将来吗? “轻辰,我也不想把你当公主,我还有个最大的愿望。” 许翰谦认真望着他,褐色的眼眸中仿佛装着一个小宇宙,却在万千星尘中藏了一个小小的陈轻辰,一动不动。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轻辰,我要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 “你不要这样,”陈轻辰摇着头,喃喃道,“你还年轻,还有无数美好的岁月,和我在一起太沉重了。我又老,又糊涂,又软弱,还喜欢钻牛角尖,你都知道。” “我不怕,轻辰,你也不要怕,”许翰谦抚摸着陈轻辰柔软的发丝,“不要怕会被我抛弃,不要怕会死去,你什么都不要怕。我只求你拿出三百万一半的魄力,不为我,为你自己冒险一次,好不好?” 陈轻辰望着许翰谦,久久说不出话,眼泪却在此刻流淌出来,肆意淌了满脸。 此刻陈轻辰甚至有些痛恨面前的男人,恨他为什么这么会说情话,为什么不打招呼就来撩拨自己的心,给自己那么多的包容与体贴,让一个失去所有的老男人再次回到患得患失的惶恐中。 在四十五岁的时候遇上了这样一个人,他该怎么办才好? “哭吧,轻辰,”许翰谦吻去他的泪水,“你想怎么哭都行,哭过之后请给我一个机会。” “不!” 陈轻辰躲开他,暗暗咬牙,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多么像撒娇。 “嗯,谢谢。”许翰谦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绅士地向他道谢。 “我没答应。”陈轻辰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不,你答应了,”许翰谦捏他的鼻子,非要让陈轻辰看自己的眼睛,像是一个伟大的催眠师,蛊惑着陈轻辰一颗摇摇欲坠的心,“你在心里答应了,我都知道。” 陈轻辰怔怔地望着许翰谦坚定的脸,不知不觉就被哄骗地点了头。 见陈轻辰首肯,勾得别人晕头转向的许翰谦瞬间笑得无比灿烂,简直要晃瞎陈轻辰的眼,一口白牙十分醒目。 陈轻辰看他笑,心里渐渐轻松了起来,忽然真的没有那么怕了。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也不敢完全相信许翰谦的承诺,但陈轻辰突然愿意孤注一掷,为下半辈子冒个险。 他也抓起许翰谦的手,惊讶地摸到对方汗湿了的手心,不由破涕为笑: “翰谦,我有很多缺点,我会改,可是未必成功。” “我也是,”许翰谦回握住陈轻辰的手,“我也会改,但改不了的话,你也不要嫌弃我。” 他这次没用疑问句,直接在结尾加上了个不容拒绝的句号,陈轻辰却一点不觉得生硬: “好。” 他们都不完美,但是没有关系,他们可以一起不完美。 第29章 自从给了许翰谦承诺,他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比过去还要变本加厉,恨不得仔细到陈轻辰上厕所的时候帮他脱裤子,以至于陈轻辰有种自己是全身瘫痪的错觉。 “你真的不用天天守在这里,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眼见许翰谦拿着热毛巾要给他擦脸,陈轻辰哭笑不得地夺过来,自己胡乱抹了一把。 “咖啡厅装修得差不多了吧?” 许翰谦遗憾地看着陈轻辰手里的毛巾,点头道: “是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的装饰,营业许可正在办,还要招几个服务员,再印些菜单和宣传单就行。” “这还叫差不多?这不全是事吗?”陈轻辰无奈,打发他回去办正事,“别在这里碍我眼了,快去做正经事。” 许翰谦眉眼一弯,当即牵起陈轻辰的手,语调腻歪得吓人: “说什么呢,照顾你不就是我的正经事吗?” 陈轻辰浑身一个激灵,仿佛又回到初见时许翰谦甜言蜜语不打草稿的时候,既觉得吃不消,又觉得他这样居然有些可爱,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行了别贫嘴了,”陈轻辰突然站起来,在许翰谦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我这里真没什么事,那家店也算我的,你别给我搞砸了。” 猝不及防被袭击的许翰谦摸了摸嘴唇,终于不情不愿地走了。陈轻辰看着安静下来的房间,第一次不觉得孤独,他的心口满满当当,足够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慢慢回味。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几十岁,回到了对视一眼都要脸红的年纪。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明明陈轻辰清楚地意识到两个人巨大的年龄差距,却没有第一份感情中那样的压力和小心翼翼。 后来陈轻辰对许翰谦提过自己的感受,对方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因为我很成熟,而你太幼稚,所以心理年龄一样”,最后被陈轻辰捶了一顿了事。 总之他觉得越来越轻松,越来越有劲头,甚至主动去找了医生,向他咨询造血干细胞移植的过程。许翰谦也一直在开导他,既然已经别无选择,就去积极准备,为结果增加筹码。 不得不说许翰谦在说教方面的功夫非常深,轻而易举就能说服别人,非常有理有据,陈轻辰常常觉得假如许翰谦去做传销,一定是个洗脑高手。 等到他的伤口彻底长好,咖啡店所有的准备都差不多了,只是服务员还没有招,许翰谦特意等到陈轻辰伤好之后才通知人来面试。 店里的装修令陈轻辰非常满意,基本上符合两个人最初的设想,很多细节上的东西也很完美,整体完成得很到位。 虽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陈轻辰很少来这里,但这家咖啡店毕竟是他给许翰谦的礼物,也是给自己看开前尘的纪念,许翰谦能将这里装修得如此完美,他心里不能不高兴。 许翰谦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陈轻辰在店里这摸摸那摸摸,一脸的忍俊不禁。老男人精神起来了,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时期都要有生机,这很好,就是看着不像四十五,像四岁五个月。 “好了,面试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想要什么样的服务生?”眼见陈轻辰没完没了地转悠,许翰谦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这个吗,第一要机灵,”陈轻辰站住,沉吟一番,“其次要长得好,最好是男生,个子要高,腿要长……” 许翰谦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仿佛要活吞了陈轻辰,他可忘不了两人是怎么相识的。 陈轻辰说了半天没见许翰谦出声,疑惑地望向他,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那个,咖啡店的话,还是女性消费能力更高,这里既有公司又有学校,服务生长得好更有吸引力……” 许翰谦脸色这才好了一点,笑眯眯地推着陈轻辰进员工室休息,面试什么的他来就可以了。 两人互相扯皮了一阵,面试者陆陆续续到达,才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向他们提一些没什么用的问题,最后让人家先回去,明天电话通知结果。 “这个帅,这个帅,还有这个和这个。” 陈轻辰圈出几个名字,指给许翰谦看,被对方揶揄道: “不是说要先机灵么?怎么现在光看脸了?” 陈轻辰语塞,支支吾吾辩解: “对啊又帅又机灵么,我看这四个就不错。” 许翰谦被他心虚地样子逗得不行,揉揉陈轻辰的脑袋说: “好,都听你的,只招长得帅的。” 陈轻辰一乐,过了一阵又皱着脸说: “其实这两个姑娘也很机灵,还漂亮,也挺合适的。这男的虽然不好看,但是机灵的要命,另外一男一女虽然既不机灵也不好看,可都是老实孩子,看着也挺想要这份工作的……” 他喋喋不休说了半天,这个也想要,那个也不忍心淘汰,发愁得不行。 许翰谦不说话,看着喃喃自语的陈轻辰微笑。面前这个老男人总是一次又一次给他惊喜,每天都让他有新发现。许翰谦可以肯定,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跟陈轻辰在一起。 考虑了半天也无法下决定的陈轻辰最终长叹一口气,愁眉苦脸地望着许翰谦,似乎是在等他拿主意。许翰谦握住陈轻辰握笔的手,在面试者的名字上圈圈点点,安排道: “这四个人是全职,选一个人做组长,这三个女孩在高峰期换班,剩下两个男孩子负责给周围的写字楼送外卖、发传单,一人一天。” 陈轻辰一愣,问他: “这样可以吗?” “可不可以明天问问不就知道了,愿意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呗。”许翰谦才不在意这个,更何况来应聘的大部分都是大学生,巴不得能干零散的小时工。 “唉,”陈轻辰泄气,自己纠结了半天的事情许翰谦一句话就解决了,“你脑子真机灵。” 许翰谦揉揉他的脑袋: “好歹是在夜总会里干过的,你安心当公主就好,不用懂这些。” 陈轻辰气急,一把打掉许翰谦的手,愤恨道: “不要再提这个了!” 真是蠢透了!现在想想当初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冒出那么荒唐的念头,还“公主”,羞耻到家了。 一想到这个陈轻辰就无地自容,脖子后面红成一片。 “害羞什么?”许翰谦音调温和,不依不饶,“多亏这个,要不你怎么遇上我?回去把协议书裱起来,挂在我们卧室里。” “你闭嘴……”陈轻辰痛苦地呻吟一声,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许翰谦在一旁笑个不停。 阳光正好,照进古朴典雅的咖啡店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第30章 这家叫“Tree”的咖啡店开业那天,老板加员工一水儿身高腿长的帅哥美女,穿着剪彩修身的制服,陪着一个中年人剪彩,瞬间就引得小姑娘们蜂拥而来,占据了店里大部分桌子。 陈轻辰得意地戳许翰谦: “怎么样?美人计管用吧?” 被当成美人的男人哭笑不得,只好随他开心。这个老家伙为了场面好看,还找借口支走了那两个憨憨的外卖男,自己却颇不要脸的站在了最前面。 可是站在柜台里,熏着醇厚的咖啡香气,许翰谦有些恍惚,而那些为人不齿的过往,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如今醒来,一切依然优雅而美好。 但他知道那些过去都是真的,眼前人来人往的咖啡店也是真的,在他的手里一点点成型完善,然后开门迎客。 和另外一个人。 他年纪大,爱钻牛角尖,对感情顽固到偏执,容易心软,习惯照顾人,很会做饭,总是不自觉地撒娇,还刀子嘴豆腐心,长相普通,身材一般,文艺中年,又软弱又坚韧,常常自欺欺人……数着数着,越数越多,许翰谦突然觉得很幸福。 许翰谦可以说出陈轻辰很多特质,有好有坏,可这些特质集合在一起却不是陈轻辰。他就是他,还有很多许翰谦说不上来的东西,却深深吸引着自己。许翰谦想,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翰谦,忙不过来了,你帮着做咖啡去!” 在店里忙忙碌碌客串服务生的陈轻辰抽空来到许翰谦身边,在他后脑勺上轻拍一巴掌,让人赶紧干活。 许翰谦摇摇头,挽起袖子帮忙去了。他曾经仅仅将这家店存在的意义归于让陈轻辰鼓起干劲,现在却发现,年少时梦想成真的那一刻所得到的满足感,胜过很多很多钱和虚情假意。 等到打烊的时候,就连许翰谦这样体质的人都累得够呛,陈轻辰早就被他强制坐在专用座位上看书,禁止过度劳累。 送走服务生们,许翰谦计算起今天的收益来,陈轻辰也兴致勃勃凑过来看,却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弄得头晕。 “怎么样今天?” “还行,”许翰谦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微微皱着眉头,“虽然盈利不少,但真正能达到什么地步,还要等客流量稳定下来才可以确定。” 陈轻辰没说话,愣愣地看着灯光下认真算账的许翰谦,有点被他一丝不苟的样子迷住。 发现陈轻辰的沉默,许翰谦疑惑地转头看他,就见对方一副呆愣愣的样子望着自己,眼中带着茫然和喜爱。 他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的好皮囊,故意凑近一些,低沉着嗓音逗弄陈轻辰: “怎么?对我这么着迷?” 陈轻辰窘迫低头,过了一会儿又绷不住笑了,他悄悄地说了一句话,像是怕被人听见: “翰谦,我今天真开心。” 许翰谦也笑,凑过去抵住老男人并不光滑却非常温暖的额头,学他小心翼翼的语气道: “我也是。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这么开心。” 正如许翰谦承诺的那样,两个人一起经营咖啡馆的日子非常愉快,陈轻辰每天坐在自己的专座看书上网,等许翰谦打烊回家。他自己为咖啡店做了一个网页,在里面记录经营咖啡店的生活,变相给“Tree”打广告。 几个月后,咖啡店走上正轨,陈轻辰的身体也恢复到最佳状态,医院开始为他安排手术事宜。在正式手术之前,陈轻辰需要在无菌空气洁净病房住上一个多月,接受手术前的化疗和放疗。 在这期间许翰谦并不能陪在身边,只能通过电话和视频沟通。为了防止化疗期间头发脱落,陈轻辰还需要踢掉所有头发,一下子从老公举变成了老和尚。他看着镜子里鸡蛋一样的脑袋,欲哭无泪。 “咔嚓”“咔嚓”他还在哀悼自己逝去的头发,许翰谦举着手机一边忍笑一边拍,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照下了他的光头。 “你干什么啊?” 陈轻辰生气,转身抢他的手机。 “你光头的样子很可爱,我要照下来。”许翰谦仗着自己身高优势,把手机举得高高的,看着陈轻辰跳脚的样子笑个不停。 跳累了的陈轻辰脚下一歪,差点摔倒,被许翰谦揽进自己怀里: “小心点。” 陈轻辰丧气,顺势抱住许翰谦的腰叹道: “怎么办?我还是很害怕。” “我每天都会去看你的,你在里面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许翰谦调笑,陈轻辰幽怨地看着他,一点找不到笑点在哪里。 即使他百般不情愿,时间到了还是要面对现实。进去的那一天,陈轻辰还真有了种坐牢的感觉,一想到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只能隔着玻璃和许翰谦见面,心中竟生出了诸多不舍。 许翰谦笑着目送他和护士入无菌病房,心中的担忧一点不比陈轻辰少。接下来他们两个的未来,就只能交付于命运了。 第31章 化疗和放疗使陈轻辰受到了极大地摧残,他原本恢复了血色的脸颊重新变得苍白,胃口也变得差劲,整个人再次变得怏怏不乐。 许翰谦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只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是他又困守在外面不能进去,只好尽可能多的去看他,陪他聊天。店里年轻的员工们还拍了个小视频,让帅老板带来给大老板看,给他加油鼓气。 精神不好的陈轻辰看到那个视频果然笑了出来,笑这些年轻人们真是会折腾。许翰谦看他笑了,稍稍放下心,让陈轻辰别紧张,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手术。 他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天,许翰谦坐在医院冰凉的长椅上,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父亲、母亲,先后都死于不治之症,就算之前力主手术治疗的人是他,如今心中的恐慌丝毫不少于陈轻辰。 若不是意外,许翰谦也不会让他接受这样冒险的治疗方式,然而为了让那个人健健康康的活下去,他必须克服自己的恐惧和自私,站出来当陈轻辰的支柱。他相信陈轻辰也有着同样的信念,他会平安走过这一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到医生终于出来,许翰谦才整个人活了起来。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会紧紧捏着医生的胳膊,用不自知的乞求目光看着他。 医生见惯了这种家属,摘下口罩笑着安抚他: “不用担心,只要后期不发生严重的排斥反应,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许翰谦点点头,心里却更紧张了,生怕自己照顾不好陈轻辰。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中的陈轻辰,他们的第一步已经走了出去,他会尽自己全部的努力,让这个人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陈轻辰在做梦,他感到自己快要醒来,知道自己张开眼睛,必然会看见许翰谦的脸。他努力掀开眼皮,果然是这样。这种猜到对方行为的感觉让他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得意。 许翰谦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只是心疼地抚摸陈轻辰苍白的脸,告诉他再努力一阵,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年陈轻辰在医院里待了太久,身上都染上了消毒水的味道,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他的脑袋还是光秃秃的,许翰谦看在眼里,给他买了一顶带耳朵的大红色毛线帽,硬要给陈轻辰带上。 “你有病啊!” 陈轻辰誓死不从,许翰谦一边笑一边说: “又能遮丑,又显得你精神。” 陈轻辰努力忍住冲他翻白眼的冲动,扣好大衣的扣子,站起来说: “拿行李,回家!”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近一年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见陈轻辰没有明显的排斥反应,医生便放他出院,让两个人好好过个年。 大街上春节的气息已经很浓厚了,大红的灯笼挂在路灯上,反而让陈轻辰的红帽子不怎么突兀,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许翰谦开着车,回到他们久违的家。 进入小区大门的时候,陈轻辰不禁感慨不已。当初买下这里的房子,不过是图生活方便,从没想着要在这里正儿八经地过日子,连配套的家具都原封不动,省得费工夫装修。 然而许翰谦来了,那间房子换上了老旧的实木家具,在角落里堆着用旧又不肯扔的瓶瓶罐罐,门口的鞋柜里塞了好几个塑料袋,随时准备用来装垃圾。电视柜的抽屉里塞着满满当当的影碟和螺丝刀、指甲刀和胶带,茶几下面的隔板左边放着果盘,右边放了一摞旧报纸…… 打眼看上去整洁的家里,其实到处都是没法收拾的小玩意儿,却令陈轻辰感到亲切又温暖,本来日子就是这样,里面都是些零零碎碎,有用的没用的东西一大堆,但看上去不错,也就足够了。 “你先上去,我去停车。”许翰谦把钥匙给了陈轻辰,让他先回家,自己去停车位停车。陈轻辰应了一声,帮他拿了一个小包下了车。 虽然很久没有回来了,但是那间屋子的每个角落已经印在了陈轻辰心底,还没进去,他就可以在脑海中刻画出每一寸地板的样子。 拧开钥匙,屋子里冲出的浓郁香味差点把陈轻辰熏一个跟头,他诧异地走进门,发现客厅里满满当当摆的全都是红玫瑰,电视墙上还挂着一张大照片,正是他们在清江桥上合的影。 他看着仿佛末流婚庆公司布置的婚房般的客厅,半天回不过神。许翰谦悄悄进了门,从背后抱住陈轻辰和他咬耳朵: “喜欢吗?” “……” 陈轻辰没说话。 许翰谦以为他太感动以至于说不出话,笑着放开手绕到他面前,再次单膝下跪,手里还是一大束玫瑰。然而他抬起头还没张嘴,就被陈轻辰一个暴栗敲在脑门上: “你个蠢蛋,还来这一套。” 许翰谦揉揉额头,失望道: “我只是想和你正式告白而已,总觉得上一次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了,不如重来一回。” 他还委屈上了,也不想想这一屋子的花要怎么处理。 “轻辰,”许翰谦拉住他的衣摆,“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全部扔掉。” 他知道陈轻辰向来吃软不吃硬,果然一示弱,对方立刻涨红了脸,还违心夸了许翰谦两句: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没必要……放着吧,过年了,添喜气。” “那你还要不要听我的告白?” “不要!”陈轻辰懊恼,推开许翰谦的脑袋。 “轻辰,我喜欢你。” “说了不听,你闭嘴!” “轻辰,我爱你。” 我爱你。 第32章 尾声 “出去好好做人,不要再冲动了。”预警将孙耀南送到门口,照例叮嘱一番,“有人来接你吗?” 孙耀南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四年终于满了,他将重新回到社会,回到那个人来人往的世界。迈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孙耀南甚至想要转头进去,再也不出来。 他在监狱里没受什么罪,干得活也不重,现在的监狱并不像电影里那么恶劣,空闲时间还能打球看书,只不过没有自由。 然而这样的日子让孙耀南安心,躲在里面,他可以暂时不去考虑很多事,也不用去忧虑公司的发展,更不需要没完没了的应酬社交。 他还可以骗自己,见不到那个人,是因为他在服刑。 不过现在,孙耀南要回到现实了。 拿着自己的钱包,他打算拦出租回市区,一辆黑色的奥迪却停在孙耀南面前。他死死盯着车牌,认出了车的主人——这是陈轻辰的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只是神情大不同,陈轻辰看着孙耀南,眼神清明,无波无澜: “上车吧,我们来接你。” 他在副驾驶坐着,开车的一定是那个男人。孙耀南不愿意看到他,可是能和陈轻辰坐一辆车的诱惑太大,孙耀南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汽车发动起来,朝着城市里驶去,孙耀南从后视镜里打量了几眼,当年那个年轻的男公关还是很帅气,但气质成熟很多,眼中的排斥也藏得完美。 陈轻辰没有回头,声音却从前方传来过来: “以后还是多交些朋友吧,五十多的人了,不要太逞强。” 孙耀南应了一声,乖顺的听着他训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他是有预感的,等自己出去的那一天,陈轻辰一定会来见自己。然而期待成真了,孙耀南又觉得难过,他以为陈轻辰应该对自己恨得牙咬切齿,做梦都想杀了他。 要是那样该多好,陈轻辰一辈子都恨着他,陈轻辰年纪也很大了,在他死之前,还不会忘了自己。 可是陈轻辰不恨,不仅不恨,他还来看望孙耀南,为孙耀南的形单影只担忧。他踌躇一阵,最后只是说: “看来恢复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陈轻辰一愣,不动声色地睨了正在开车的人一眼,后者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得开着车。 “谢谢关心,”陈轻辰接着说,“没有排斥反应,基本算是痊愈了。” 孙耀南点点头,不再张口,三个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从前的别墅。 那里也是陈轻辰最后被赶出来的地方,整个屋子的装修都是陈轻辰设计的,还在小花园里种了两棵梨树,只是主人都不在了。其实孙耀南一直很想解释,他不是故意让陈轻辰离开得那么难看,可一切因他而起,解释不过徒增口舌。 “房子已经打扫过了,这是钥匙。” 他们下了车,站在别墅之前: “还有这些,是你的财产,我亲手交换给你。耀南,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好好生活吧,再遇到合适的人,不要像对待我一样对他。” 孙耀南看着那个破旧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的一份份文件,是自己亲手签署、然后放进去的。这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了,然而很明显,陈轻辰并不需要。 他恍惚良久,终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钱也不行。 “我走了,你保重。” 陈轻辰冲他礼貌而冷淡地点头,重新回到了车上。正在他要关门的一刹那,孙耀南扶住了门框,低声对陈轻辰说: “对不起。” 陈轻辰讶异,然后淡淡笑着点点头: “嗯,没关系。” 黑色的车越走越远,最终拐了个弯,消失在孙耀南的视野中,背着他走向了新的生活。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手中握着成千上万的资产,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孙耀南既失去了陈轻辰的爱,又没有得到他的恨,他什么都没有。 “对不起,”他喃喃道,不知道说给谁听,“对不起。” 五十知天命,孙耀南看见自己的天命是什么了,他将带着遗憾孤零零地老死,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嘘寒问暖,知冷知热。 只剩他一个人了。 ==== 给大家请安了_(:зゝ∠)_ 蠢撸主终于写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满地裸奔)虽然期间上课玩乐还在CP追了几篇文嘿嘿_(:зゝ∠)_ 本来是想把改动之处加粗的,结果写完一看“卧槽改的零零碎碎的加粗得加到猴年马月去”我就没改了哈哈哈~前面并没有改太多,只是尽量让情节可以衔接起来吧,给已经写好的情节加情节可能有点生硬,不好意思_(:зゝ∠)_对于前夫的问题努力在后文往回圆,不造效果如何。 港真要不是大家都在看,我可能真的完全放飞自我,绝不会有耐心全部写完,所以还是要感谢各位太太(づ ̄ 3 ̄)づ期间一直在翻各位的评论,有人说的那什么小青蛙我也跑去搜索关键词看太太们怎么吐槽我_(:зゝ∠)_ 对不起我就是这样一个啰嗦的作者,完结个文还要絮絮叨叨半天,等我酝酿下一篇(づ ̄3 ̄)づ╭?~ ●▄m● ┠ ┨ 书本网TXT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